长老看他的目光更加柔和,像是透过石苍流尚且消瘦单薄的身影望向了更遥远的过去,见到了久不曾见的故人。 “当年宗门召集修为至元婴的弟子前去秘境历练,却遇上凶兽厉鬼,折损众多精英,狄棠也在其中。她与其他弟子放置在三生塔的命灯也已熄灭,后来宗门多次前去寻找,却再也没找到她们的下落。” 命灯灯油稀少珍贵,常人一辈子也不一定有机会点上一盏,而命灯一旦点燃,便几乎不可能以外力熄灭。 哪怕音尘宗屡次派人前去搜寻,也不是因为不相信命灯,而是…… 而是想还众人一座坟冢。 石苍流背上的琴又开始嗡嗡作响,杂乱无序的乐声如同山石崩塌、江潮怒涛,震响人的耳膜,听得人只想将双耳蒙上。 石苍流从紧咬的牙关间蹦出几个字:“——我不信。” 可是他几乎无力歪倒的身躯无法欺骗任何人。 “她走的那夜甚至没有去见我一面,她一定还想过要回来,我不信她会就这样死去。” 哽咽声遮掩不住。 眼泪决堤似的往下滚落,大滴大滴地砸进脚下已伤痕累累的大地。 当年的石苍流不会想到,仅仅是在一个普通的夜里睡去,第二日就再也见不到娘亲。他以为音尘宗的信物是母亲留下的线索,多年来苦苦修炼,只盼有朝一日能有资格站在音尘宗这个庞然大物面前,稳如磐石地讲完这个故事,再交换一个再见母亲的机会。 殊不知其实那夜以后,他与狄棠之间再无生离,只剩死别。 就像当年的狄棠不会想到,一次再寻常不过的秘境试炼,会将她得来不易的平静生活付之一炬,还徒然葬送了性命。 十几载光阴如梭若水东流,兜兜转转,因与果终于在今日画上终章。 石苍流满面泪水。 柳弱亭以眼神请示长老,得了首肯后上前两步道:“石道友。” 石苍流全无反应。 经历了合体期的威压,又遭逢大悲,石苍流几乎没了力气,是林霜似以身体为依凭支撑着他不倒下。 柳弱亭知道他听得见,继续说下去:“前辈之事宗门上下深感其痛。你如今无依无靠,若没有去处,要不要回到宗门来?” 她用的是“回”字。 仿佛音尘宗始终是石苍流家一般的存在。 可他早就已经没有家了。 石苍流哑声低笑,摇摇晃晃站起身。 他谁也没看,只扯了扯身旁林霜似的衣袖,小声又快速地对她说:“林姐姐,我知道你背后是谁。若不想我大肆宣扬你的身份,就保护好我,别让我被音尘宗带走。” 林霜似抿紧唇,不动声色将石苍流拨至身后:“站都站不稳,就别威胁我了。” 柳弱亭敛眉,略有不悦地问:“林涧道友,你这是做什么?” 林霜似横跨一步,将石苍流挡在身后,冷声道:“柳道友,石苍流亦是我的朋友。今日他不想去音尘宗,谁敢带他走?” 柳弱亭说:“音尘宗并非龙潭虎穴,他又是前辈遗孤,为何去不得音尘宗?” 林霜似按剑鞘上:“他说他不想。” 气氛一下剑拔弩张。 天试堂的人全程围观这一场闹剧,到如今事态发展已大大超出试剑论武的范畴,必须制止。 旋即插手进去,将两方隔开:“论武不可掺杂私人恩怨,两位不要逾矩,否则取消资格。” 林霜似立刻顺着台阶下,故作乖巧状收剑退下。 裁定又看向柳弱亭。 柳弱亭也只得收敛。 双方被迫冷静下来。 “此次比试是散修石苍流对音尘宗方淼,鉴于石苍流小友现下情绪激动,是否需要为你调整顺序,留待稍后对决?” 石苍流毫不在意道:“不必,我弃权。” 方淼一听就急眼。 还没来得及说话,裁定立刻一板一眼道:“你确定放弃比试?论武前十名将有奖励。” 石苍流冷笑道:“本就不是冲着这个来的。” 裁定得了答案,随即宣布:“音尘宗方淼胜,下一场,琉璃山楚黎对初尘剑宗宗衡。” 方淼被黑沉着脸的柳弱亭拖下台去,第二次抗议还没开始就胎死腹中。 林霜似颔首向裁定示意,也搀扶着石苍流下台。 事情闹成这样,石苍流又太过虚弱,已经无法继续待在芙蓉池观战。 一将人搀下擂台,林霜似便问:“你在何处落脚?我送你回去休息。” 石苍流尚未回答,便觉自己另一只手被抓住,随即一股大力将他整个人带向一边,撞在另一人宽阔的肩膀上。 两人一同扭头,却见长涧不知何时已在台下等候。 “让个姑娘扶着,你也好意思。”长涧纡尊降贵弯下腰,将石苍流粗鲁地背起来,“去哪儿?” “公子?”林霜似诧异地叫他。 长涧微哼:“还知道叫我一声公子,苦活累活我可没少替你干过。” 石苍流虚弱地轻声说:“不然把我放下来罢,我能自己走。” 长涧对他可没有那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