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厉看着眼前满脸怒容、眼中含泪却强撑着不肯示弱的王氏，心中那股懊悔如潮水般涌上，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看上了她？
四十多年前，孙厉还不是孙家家主，只是家族中一个天赋不错、有望筑基的年轻子弟。
那时的王氏，是王家嫡女，容貌娇艳，在年轻一辈的女修中姿色出挑。
一次两家族聚会上，他多看了她几眼，她便回以羞涩一笑——就那一笑，让当时年轻气盛的孙厉动了心。
现在想来，真是可笑。
王氏资质下等，若非王家全力供应资源，她连炼气后期都难突破。
当年父亲就曾委婉劝过：“王氏容貌虽佳，但于你道途、于孙家未来，并无助益。”
可那时的他哪里听得进去？
只觉得能与这般美貌女子结为道侣，是人生快事。
如今四十年过去，当年的花容月貌虽然依旧。
但王氏眉眼间那股子深宅妇人的短视，却怎么遮也遮不住。
更让孙厉痛心的是，这四十年来，王氏明里暗里不知从孙家搬了多少资源回王家。
起初只是些灵石、丹药，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来发展到插手孙家产业安排王家子弟，他警告过几次；如今倒好，竟敢把主意打到清沅头上！
“孙厉你有种以后就别上老娘的床！”
王氏尖利的声音将他从懊悔中拽回现实。
“不上就不上！”孙厉毫不退让，声音冰冷，“既然如此，你也别再想拿孙家资源去贴补你那不成器的娘家！”
他太了解王氏了。
这些年她能维持光鲜，能暗中接济王家，靠的全是孙家主母这个身份带来的资源。
断了她这条财路，比打她骂她更让她难受。
果然，王氏脸色一白，随即涌上更为激烈的愤怒：“不拿便不拿！我肚子里这个孩子你也别要了！”
孙厉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不要便不要了，老夫才不——”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他象是被人用重锤狠狠砸了一下脑门，整个人僵在原地。
王氏她刚刚说什么？
又……又有孩子了？
孙厉缓缓转头，目光死死盯住王氏依然平坦的小腹。
两人结为道侣四十馀载，除了婚后第三年生下清沅，之后再无所出。
修士修为越高，孕育子嗣越难。筑基之后，他也纳了几房妾室，也都没有动静。
久而久之，孙厉早已断了再得子嗣的念想。
清沅天赋出众，已是孙家最大的幸事，他全部心血都倾注在这个女儿身上。
可现在……王氏说她又有孕了？
躲在父亲身后的孙清沅也愣住了。
她微微歪着头，从孙厉宽阔的肩膀后悄悄探出视线，目光落在母亲的小腹上。
书房里死一般寂静。
孙厉的脑子在飞速运转。
王氏敢拿这种事骗他吗？她再蠢也该知道，这种事一验便知真假。
这么说那就是真的。
孙厉心脏猛地一跳。
若王氏真能再诞下一子半女，且这孩子天赋不错……孙家就真的有望再兴盛数百年！
不，若是个男孩，能传承孙家血脉的……
短短几息之间，孙厉脑海中已经闪过无数个念头：孩子是男是女？资质如何？何时出生？该如何培养？
王氏这些年虽蠢，但生育上似乎确有几分福缘……
然后他突然想到，自己刚才骂得有多狠。
孙厉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刚才那一通发作，实在是因为触及逆鳞——清沅是他的心头肉，更是孙家未来的希望，谁敢动清沅，他就跟谁拼命。
但现在……
孙厉喉咙动了动，正想说些什么缓和气氛，却见王氏眼中泪光一闪，竟抬起右手，掌心法力凝聚，直直朝自己小腹拍去！
“娘亲不可！”孙清沅惊呼一声，身形如电闪至王氏身旁，一把握住了母亲的手腕。
王氏挣扎起来，她虽是筑基无望，但终究是炼气圆满的修士，这一掌含怒而发，力道不小。
“清沅你给我放开！”她声音带着哭腔，却又有一股狠劲，“这孽种不要也罢！反正你爹也不稀罕！”
“胡闹！”孙厉也吓出一身冷汗，一个箭步冲上前。
四目相对。
王氏眼中满是泪水，脸上写满了委屈、愤怒和破罐子破摔的绝望。
孙厉看着她这副模样，忽然想起四十多年前，那个在族宴上对他羞涩一笑的少女。
那时她眼里有光，不是现在这般浑浊。
罢了。
孙厉在心中长叹一声。
他与王氏之间，早已没什么夫妻情分可言。
“刚刚……是为夫的错。”孙厉开口，声音低沉了许多，“为夫一时情急，口不择言。”
王氏愣住了。
她嫁给孙厉四十多年，见过他威严的模样，见过他算计的模样，见过他对女儿慈爱的模样，唯独没见过他低头认错的模样。
孙厉继续道，语气已经彻底平静下来：“但清沅不可能嫁与王铭。此事没有商量馀地，你也莫要再提。”
这话依然坚决，却没了方才的暴怒与羞辱。
王氏看着他，泪水还在眼框里打转，但那股要同归于尽的狠劲已经消散了。
她其实比谁都清楚，孙厉说得对——清沅的婚事，根本不是她能做主的。
刚才那些话，一半是真觉得王家侄儿不错，另一半……不过是多年来积累的怨气，借题发挥罢了。
现在孙厉给了台阶，她也知道该下了。
“……好。”王氏低下头，声音很轻，“我不提了便是。”
孙清沅在父亲身后悄悄松了口气。
她看着母亲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