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辩护(3 / 5)

无耻,自以为能够体会她所受到的万分之一的压迫、万分之一的痛苦,并恬不知耻地期望她能够向他敞开心扉呢?

可是不是这样的。在他心底,一个微弱的声音依然坚持着。不是这样的。他是能够理解她的。即使他们天差地别,来自两个世界,可是他们的灵魂在某一处是共通的。这造就了他们各自生活的共同的绝望。然而布莱姆真心地祈盼,有朝一日这也能构造他们共同的希望。

可是她是怎么想的呢?他能够指望她与他怀揣同样的理想吗?她为什么看上去那样的痛苦,那样的沉默呢?

莱雅莉犹豫着,还是忍不住用手指轻轻擦去他紧绷的下颚上黏着的泪水,可当她的手指接触到他皮肤的一瞬,她又像被烫到手那样后退了回去,“你走吧,布莱姆,已经足够了。”

什么足够?根本不可能足够的。他想要的,他想要和她共同搭建的,他亏欠她、想要弥补她的,明明还有更多更多。可是也许她并不这么想。她早就看穿了他,他的虚伪、他的软弱、他的矫饰。她不会想要的。

布莱姆痛苦的眼泪不断地从眼眶溢出,他忍耐着泪水的滚烫,声音嘶哑地说道:

“对不起,是我令你这样痛苦。你知道吗,我在卡里家的宴会上看到了……一个魔物。它是因为与我结仇,所以才去报复你的。你全部的痛苦都是我造成的……我都知道的……你对我的怨怼,对我的仇恨,我都知道的。我自己甚至都不愿你多看我一眼,因为这样尽管我自己会感到幸福,可是却玷污了你的灵魂。我知道你是不肯的,所以你一次也没有回应过我的信……我安慰自己,应当庆幸你找回了属于你的生活,找到了比起留在我身边更加可靠的归宿。可我还是恬不知耻地给你写信……

可是当我再次看到你的时候……你浑身是血,奄奄一息,你的绝望比之三年前没有任何的改善……你知道我的心情有多么痛苦,多么悲凉么?我总是忍不住想,是我放你走的,是我把你送到那个处境之中的……所以能不能……我能不能恳请你,不要再将我推开……”

“你给我的羊皮纸……我烧掉了。”她冷不丁说道。他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就像她正拿着刀子对着他似的后退了两步。

她神情复杂地看着他。这个逆来顺受的男人总是被自己逼到墙角,现在一定已经被她的态度激怒了。她等待着他的爆发,可他脸上浮现的情绪却在下一瞬间消失在一个难看的笑容面具之后。他无限度的容忍令她感到烦躁,于是她被激起了一种古怪的敌意。

“呐,布莱姆,我问你。你不是很喜欢人类吗?住在你的城堡里的时候,和赛格在一起的时候,他们每个人都是这样称赞你的。善良的、高洁的阿鲁卡德公爵没有失去自己的人性,总是会同情人类、站在人类这一边。”

她没有起伏、没有温度的声音在他听来无比刺耳、无比震耳欲聋。

“那么我问你,伤害我们的这些人呢?他们难道不也同样是用两条腿站立、说着同样语言的人类么?我问你,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们?为什么要我们每天太阳刚升起来就要起床劳作,等到主人过完一天,睡眼惺忪,我们才能睡下?去把床单、枕头、门帘弄平整!去烧火!去摆桌子!去洗便盆!为什么我要日夜无休地从事这些,只为了那点酬劳,然后五年十年后拿着攒到的钱嫁一个男人?为什么要过这样没有指望的生活?为什么我们要遭受暴力、非议,还仿佛是我们自讨苦吃?

你看见了她吗?她……她就像那样死掉了,再也不会站起来了。她是一个孩子的母亲,她的女儿被送到了很远的地方,再也见不到她了,而她就这样死掉了,像牲口一样被人杀掉了!我想问问你,因为我不明白,你到底想要同情哪一边呢?你到底喜欢人类什么?还是说这只是你的幻梦而已?”

她诉说着激愤的话语,语气却十分平静。因为她太过于熟悉这些在她脑海里一直萦绕不去的思想了,以至于当她将这些离经叛道、以下犯上的话语终于宣之于口时,并不是一种爆发,而是理智地讲述。

“我……从最开始就下定了决心,不再联络你。因为我们是那么的不同。你有你的生活……与我们截然不同的生活。我的生活、我看到的人类世界,全都是满目狼藉的不堪景象。你住在你宽敞舒适的城堡里面,读着那些高雅的诗歌与史书,全是歌颂文明之伟大,道德之崇高……每一次我看到你的来信就不由得想,像那样的你看到的又是什么样的风景呢?我根本就……我根本就不想知道!所以我把你的信烧掉了。而你……而你也应该走了,别再管我了。你知道我说的全都是正确的。”

他脸上血色尽失,即使莱雅莉把刀插进他的胸膛,他也不会露出那样的表情。她也有些懊悔了。可是她还来不及说什么,布莱姆已经开了口:

“你的确是正确的,莱雅莉。”

他低下了头,感到周身笼罩着一种怪异的气息,一股原因不明的眩晕袭击了他的头脑,令他无比虚弱:“可是,那并不是故事的全貌。”

“你认为……我的生命就完全是腐朽的吗?你认为我的灵魂早早就进了坟墓,而我只是在自欺欺人,用名为人类的幻想让自己的精神不至于崩溃吗?你没有想错,我是一个在青年时代就夭折了的人,一个还活着的死人,这辈子也没有希望了。我难道不知道那是一个催眠自己的谎言吗?我自己和我亲爱的人都是被人类结束了生命。我紧紧抓着那个抽象的幻觉,亲爱的莱雅莉,公正、爱、道德、人性,随便你管它叫什么都好,可我知道那是一个梦,整个儿是个梦,一个从未存在过的、虚构的、没有结果的梦!这令我感到无比受挫、悔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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