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车驶走,汇入车流,鸣笛飞远。
一对夫妇在小区门外站了站,抱着小孩回去了。对面的绿色报亭有一通电话打过来,老板丢下报纸接通,“喂。”
他鼻梁上架着老花镜,从窗口里探出去脑袋,左右看看,“刚才还在这呢,估计是走了。”
梁泷只当是打错了,准备挂断,老板又道:“说不准她还会给你打,你留心着。”
因为陌生来电的归属地也是上海,他有心留意,但那串号码再没有打过来。
一五年二月底,高三生返校,元宵节时已经上课一周了。当晚食堂有卖汤圆,邵蔻买了碗芝麻馅的当晚饭。走出食堂,高二的学生回校,家长们拖着蛇皮袋帮忙搬行李。
她上学一直是走读,从初中起有想着尝试住校,离开林韵的视线,不知能轻松多少。填好住校申请表,每每被林韵退回。
元宵节过去两天就到了周三,出成绩的日子。
大概是没到理想的分数,和目标失之交臂,邵蔻对着试卷沮丧地叹气。卷子写累了,背书背烦了,动力不足的时候都会让她想起那个离开很久的人。
再坚持一下吧。
同桌申航也没有考好,偏偏前桌考的不错,说起目标院校是北京的一所公办本科。
申航:“北京?那分不低啊,我记得梁泷好像在那边。”
听到关心的话题,却被申航终止,扯到球赛上,邵蔻不好去问,自个纠结。
南京?北京?一南一北,一字之差,过半的概率。
又是二选一的问题,邵蔻笃信梁泷在南京,带着义无反顾的决绝。
高考进入倒计时,她想方设法激励自己,思来想去,找出张漂亮的明信片,拿起笔在上面写下鼓励的话,落款姓名是L。
十八岁的冬天,她以梁泷的名义给自己寄了张明信片。
同省邮费便宜,一两天就能到,她从没寄过信,投进邮箱没指望能收到,没想到在周一早晨,蓝色海洋水母的明信片准时被送到校门岗。
门卫把那张扣了邮戳的明信片交给同班的申航,邵蔻还没来,他把卡片放到座位上,刚好被付文君看见,她下了讲台,特意来看了眼,见上面写着串英文。
申航主动说明:“邵蔻的,我帮她拿上来。”
邵蔻到班后,早到的同学通风报信:“你没来,那张卡片是申航放你桌上的,被老班看见,她可能以为你俩早恋,还特意过来看了看。”
明信片上只写着一句英文:Whilethereislifethereishope.
(一息尚存,希望不灭。)
简简单单的英文,还是出自补习资料里的一句必背句。邵蔻把它放在书里,每当熬不住的时候就会拿出来看看,像打了鸡血充满斗志。
许易准备艺考不在校,邵蔻独来独往,隔天晚上她出去买饭,看到公共电话亭,兜里恰好有钢镚,她想起过年时给梁泷打的那通电话。
等她清醒过来,人已经站在亭子里,投了一枚硬币。
电话她熟记于心,拨到第三个数字时,见到林韵的身影出现在人行道上。
她衣着干练靓丽,深灰色的大衣穿在她身上很有明星的派头,与周围骑车赶路的好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立领遮住下巴,面部冷沉,让人看了一眼就不敢看第二眼。
邵蔻放下听筒,离开电话亭,转身往校门走。
林韵穿过马路,母女心有灵犀,一眼便捉住神似躲避的邵蔻,看出有逃避的意思,林韵穿过马路,来到她面前。
“邵蔻。”
一声愠怒,激出她后颈的冷汗,也慑住进出校门的学生。
心口重重一跌,想着,完了。
完了……
邵蔻站住脚,头皮一紧,极快的冷静下来,却觉站不稳定,举步维艰。
顶着无数双眼睛,林韵也看着她,“你看见我了,跑什么?”
“我没跑……”
林韵冷笑,眼神若有所思,能洞察一切。
女人白皙的脸,红润的唇,棕色长卷的发,两只眼睛像摄像灯,邵蔻在她的审视下,如同面对冰冷的面具。
她被钉子钉在目光中央。
“我不是说过下次考试要看到你的成绩吗,开学考总分低了邵言二十多,邵蔻,你觉得你有正常发挥吗?”
来来往往的有自班同学,也有同级同学,林韵没给她留面子的意思。同学们看向这边,不明所以。
林韵盯着她,“邵蔻,你是不是早恋了?”
邵蔻一滞,万分不解。
“不然我想不明白你成绩为什么掉这么快,你是不是和班里的男生谈恋爱了。”
“没有。”
“你刚才要给谁打电话?”
“小姨。”
林韵没有看她,“回去上课。”
邵蔻脚步惴惴,平而快。同她一起进来的同学,双双好奇目送。拐进楼层,脚底一软,像散了架。
明明是妈妈,她对她恐惧,四肢百骸如掉冷窖。
还有一会才上课,她看了好半天墙上的倒计时,出奇地累,趴在桌上,闭上眼睛。
“小蔻。”
“邵蔻。”
“邵言,把邵蔻叫醒。”
“姐姐……”
邵蔻睁开眼,看到手机屏上分秒流逝的高考倒计时,耳机里放着英语听力,“TheIdlerwaslaunchedbyTomHodgkinson,backin1993.Withtheintentionofprovidingabitoffun,freedomandachievementinthebusyworld,itisnowpublishedbimonthly……”
睡眠少,人困着,她坐在车里,对上林韵一双明锐的眼。
她捡起掉下的耳机,戴上,林韵左打方向盘,等红灯时,她掰过后视镜,不苟言笑。
“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