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第77章
御前指挥使于当夜被宣召入宫。
陈续宗捏着奏疏的手微抬，示意他起身。
“这个怀远堂是什么来头？”
“启禀圣上，怀远堂约于五年前出现在云贵川交界处，多在泗城府一带活动。向来不行杀人放、打家劫舍等事，便是劫，也是劫奸商、贪官的身家财产，三年前还协助了官府清剿义安寨。因此先前大规模招抚与剿灭匪贼之时，官府并未动它。”
“哦？不行杀烧抢掠之事？”
“是。”
“不行杀烧抢掠之事，又为何要落草为寇呐。"陈续宗搁了奏疏，阖眸屈指抵着额角，慢声开囗。
圣上发问一向犀利又直击要害，指挥使闻言愣怔数息，不知如何回答，好在对方似也不需要他回答。
“继续说说看,怀远堂堂主是个什么样的人？”“此人一向深居简出，极为神秘，姓名、样貌、年岁皆不详，只知是一年轻男子，"他不知圣上想听些什么，顿了顿，索性把知晓的都说出口，“此人娶了妻，并未纳妾，传言与夫人感情甚笃。”
最后一句话入了御座那人的耳，莫名刺耳得很。陈续宗微不可察地皱了眉。
“朕记得，三年前剿匪平贼，义安寨寨主已经伏法。”“是，微臣彼时是指挥同知，也参与其中了。”搭在御案上的手轻叩两下，隔了片刻，案后传来他无甚起伏的嗓音：“着人去查，这个怀远堂和义安寨是什么关系。”指挥使讶然。他想不明白，怀远堂是怀远堂，义安寨是义安寨，二者能有什么关系。何况这怀远堂不同于义安寨，一向还算亲近官府。他满头雾水却不敢多问，恭谨道了声：“微臣遵旨。”常喜送他出殿，听他突然向自己问起这档差事，幽幽一叹：“指挥使大人糊涂。揣摩圣意永远都是大忌。”
“您要好生思量的，独如何把差事办好这一件，"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指比了个手势，“圣上既关心起这二者的关系，您若不查出来些什么，届时如何好向他交差呐？”
话至于此，他不再多言。
指挥使恍然道谢，常喜目送他离去，转身走回大殿。甫一推开殿门，骤然听得啪的一声响，紧接着瞧见摔到自己脚下的奏折，他吓得魂都要飞起。
常喜颤巍着蹲下身，极力控制自己不去看那奏疏上的内容，还是不慎瞥见了。
又是一道奏请圣上遴选秀女充盈后宫的奏折。不由暗下叹了口气。
子嗣关乎国本，当今圣上春秋鼎盛，却只有太和公主一个皇女，膝下的确太过荒凉了些。也因此，御极以来，诸如此类的奏疏从未断绝过。往往是朝臣在一段时间内集体上奏，圣上敲打一番，他们便会暂且消停了些，待过些时日，又蠢蠢欲动起来。如此循环往复，只要后宫一日无人，圣上一日无皇子，他们便不会死心。
至于圣上迟迟不选秀的缘故，常喜心内隐隐猜着了几分。除了那女人，还能同谁有关呐。
每每思及此处，他不由扼腕叹息。若是那日山崖边上，圣上没有亲眼看见她跳下去；若不是只差那么分毫距离，圣上便能将她拽回来，今时今日的状况者不至于这般糟糕。可偏偏就差了这一步，终究没能拉住，当日那一幕可不就此成了圣上的心结么。
何况她留下了个这么相像的孩子，日日在跟前养着，不啻于摧人心肠剖人肝，让人想忘也忘不了。
如今朝臣们还锲而不舍地犯颜进谏，不是去戳圣上的肺管子还是什么？御前指挥使于一月之后再度踏入宫门。
常喜方随着主子从公主寝殿回来，知晓指挥使在殿外候了小半日功夫，气喘不匀地前去迎他，赶到的时候满头热汗：“圣上近来每日下了早朝都要拨冗去看望公主，今儿值守的小黄门没能及时通禀，这便耽搁了些功夫……
指挥使惊惶不安，忙打断他：“圣上看望公主是应该，如何称得上耽搁二字。”
这位太和公主不仅是当今圣上唯一一女，还是圣上亲自带在身旁教养着的孩子，其中珍视恩宠意味自不必多说。他哪敢拿手中俗务同公主玉体相提并论。“对了，公主好些了么？”
“公主是前些日子练习骑射时不慎摔着了腿，有太医院诸位太医每日为她施针用药，现下已经大好了。”
指挥使遂欣慰道了声好，又感慨道：“圣上为国事日夜劳神，还要挂念公主的伤病，此中辛劳，非外人所能知。”
常喜心道，这才哪儿到哪儿。圣上初御极那会儿，政务繁冗，公主尚且年幼。骤然离了生母，夜夜哭闹不止，乳母如何哄都哄不好，只有见着了圣上才科微消停些。实在不得已，圣上每日批复完堆叠成山的奏折后，还要亲自去哄孩子入睡。每每踏入公主寝殿，宛如惊雷的哭声便会直冲人天灵盖而来，洪亮又莽撞，极具攻击性。
这些话便是说给朝臣听，想来也是决计不信的，若是让他们将当今圣上和哄孩子入睡二者联系到一处去，怕是只觉这画面诡异得紧。常喜曾经日日都瞧着这幅诡异情景，也是头一回见到于朝堂上纵横捭阖、运筹帷幄的帝王，会在一小小婴孩面前流露出束手无策的情状。不仅是夜夜哭闹，公主幼时还体弱多病，不愿服药，没有生母在侧陪伴，那真真称得上焦头烂额四字。
说句僭越的话，民间有怨妇，彼时的圣上比之怨夫也不差什么了。许是事先听闻公主病了些日子，指挥使今日难得在这位精力充沛的帝王面上见到了疲色。
却也不敢过多揣测，跪地行礼后，如实禀报他过去这些日子查到的结果。“微臣先前失察，所奏有误，怀远堂并非五年前所立，而是落成于三年前。如今的怀远堂堂主是从前义安寨的人，也因此，自立门户时从寨中带去了一部分亲信。”
说着恭谨奉上一份奏报，内监从他手中接过，趋步躬身呈递给御案后的圣上。
指挥使继续禀道：“怀远堂没有做过与官府亦或朝廷为敌之事，三年前还协助官府清剿了义安寨，想来是……
“协助剿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