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两碎银看似不多,但那是对李长生而言,换做村里的其他渔家,没个三俩月,决计存不下来。
李二铁品性再如何不堪,终究是李长生亲侄子,这些时日变故颇多,他无法坐视不理。
李长生自己不愿结婚生子、开枝散叶,那么这延续香火的重担,自然要落到他这个亲侄儿身上。
他不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眼睁睁看着李家垮掉,该拉的时候,还得拽一把。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至于百年之后如何,既看他李长生自己的造化,也看李家的命数。
毕竟,帝王将相尚不能坐拥万世山河,何况他一个孤悬外海的微末渔家?
木屋内,李长生摈弃杂念,静气凝神。
心神守一,修行那卷龟蛇引气法。
依靠道体带来的绝佳悟性,数日来他日夜沉浸其中,对这卷功法有了更深的参悟。
龟者伏藏,并非消极避世,而是效法灵龟蛰伏,于至静中涵养本源,积蓄能量。
讲究呼吸吐纳需如龟息般绵长深潜,引动体内微末惊奇,使之沉入丹田气海。
如百川归流,滋养脏腑筋骨。
此乃固本培元之始!
蛇者灵变,要求引导那积蓄于丹田的温润之气,如灵蛇般循体内经络窍穴缓缓游走。
非是蛮横冲撞,而是如水银泻地,润物无声,冲刷涤荡经脉中淤塞的杂质病灶。
每一次以蛇行气,便是一次微小的蛇蜕,一次对自身生命潜能的挖掘与精炼。
此即化精养气之妙!
陈小鱼歪着小脑袋望来:“李爷爷,你说得好玄乎,我有点听不懂。”
少女盘着脚丫正襟端坐,正有样学样地学着李长生调整呼吸,吐纳养气。
她小脸憋得微微发红,
显然在努力记住那“龟息潜渊、蛇行周天”的繁复口诀和意念路线。
李长生眼皮微抬:“听不懂就对了,你且按我所授,静心演练一遍龟蛇引气法......”
——
“嘻嘻,李爷爷我懂了!”片刻过后,陈小鱼像是开了点窍,高兴地蹦下床,满心欢喜地推开木门就要往外跑。
“嘭——!”
谁料她小手一推,猛地像是撞上什么重物,门板一声震响,屋外随之响起一道痛苦闷哼。
“哎呀!”陈小鱼心头一紧,暗道不好,自知怕是用力过猛,不慎撞到了人,连忙探身往外查看。
却见门廊下,李二铁正佝着腰,死死捂住鼻子,整张脸因痛苦而皱成一团,身旁地面滚落着一个油纸包裹。
泛黄的油纸掀开一角,隐约可见其内油亮的脆皮,更有一股油脂香气涌入鼻尖。
陈小鱼一看是此人,原本那点小小的歉意嗖地一下就没了影儿,小眉头立刻拧了起来。
她非但毫无上前搀扶的念头,更是没了好脸色,觉得此人举止鬼祟,此前肯定在偷听!
在她印象里,李二铁就是个游手好闲的,还有他那儿子李恒,嘴上也没个把门儿,就喜欢朝人吐脏水。
若非跑得快,上次险些就给她揍了!
李爷爷常说什么,上梁不正下梁歪,她现在好像有点明白了。
“诶哟......疼死老子了!”
见陈小鱼远去,李二铁心中骂翻了天。
也不知那野丫头片子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好险没给他鼻子撞歪,真是倒了血霉!
他忍着抽痛爬起身,手忙脚乱地捡起地上的油纸包裹,拍了拍灰,眼中全是肉痛。
不知何时,李长生已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口,神色无喜无悲,看不出喜怒。
分明还是那个佝偻着背的垂暮老翁,
但此刻站在门框的阴影里,那双看似浑浊的眼睛扫过来,却让李二铁心头猛地一跳。
自从半月前李家那档子事后,他就越发看不懂自己这个大伯了,怎么看怎么别扭。
“嘿嘿,大伯!”
见李长生面露疑色,李二铁忙心里打鼓,连忙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凑上前几步,献宝似的谄笑:“嘿嘿,大伯!没、没别的事儿。”
“您早上不是给咱递来二两银子嘛,我这心里过意不去,家也没啥拿得出手。”
“这不!正巧去了趟镇上抓药,就顺带给您捎了半只烧鸡!您瞧,还热乎着呢!”
李长生适时露出一副恍然的神情,眉眼间带上了一丝柔和,呵呵笑道:“有心了。”
“应该的!应该的!”
李二铁如蒙大赦,几乎是逃也似的两步跨进屋内,将那油纸烧鸡往桌上一放。
目光飞快刮了眼屋中的简陋陈设,然后头也不回、脚步仓惶地离开了小院。
“我是什么吃人猛兽不成?”
李二铁举止古怪、近乎落荒而逃。
李长生看在眼里,脸上那点笑意逐渐收敛,眉头皱了起来。
他心中疑窦丛生,自忖一直以来,自己待人接物也算和气,绝非什么穷凶极恶之辈。
对这个不成器的亲侄子,虽谈不上欢喜,但却从未苛责过什么,何至于此?
“相由心生,既然不是我的问题,那八成是这小子......做贼心虚、心中有鬼。”
可他慌慌张张,这是想做什么?
难不成在烧鸡里下了药?
念头刚起,便被李长生掐灭,李二铁虽说算不得聪慧,但也不至于做出这等蠢事。
就在此时,几道兴奋异常的精神意念,隔着数里之遥传入脑海,李长生心头微震。
灵鱼踪迹再现!
——
咸腥的海风卷着细沙,抽打着年久失修、吱呀作响的栈桥、吊楼和浮台。
往日船挤船、人碰人的热闹劲儿没了影儿,只剩下渔夫们三五成群,像被浪头拍散的鱼群,聚在避风的角落里。
个个眉头紧锁,时不时能听到几句类似“跑哪片水、备什么家伙”等的议论。
空气中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