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海腥味、桐油味,还有一股子难以言喻的焦灼。
李长生背着个半旧的鱼篓,不紧不慢地穿过嘈杂人群,走向停泊在角落的旧篷船。
就在他即将走过一堆堆放着破旧渔网和缆绳的角落时,几声清脆稚嫩的童声传来。
“李爷爷!李爷爷!”
几个光着脚丫、脸蛋被海风吹得红扑扑的小娃娃,像一群小泥鳅似的从木桶后钻了出来。
最大的不过七八岁,小的才刚会跑稳当,嬉笑着围拢到李长生腿边。
“李爷爷,您又要出海啦?”
领头那个扎着冲天辫的小丫头仰着脸问。
“嗯,出海去喽。”
李长生停下脚步,放下鱼篓,慢悠悠地在洗得发白的旧布兜里,摸索翻找了几下。
“来,张嘴。”
他变戏法似的掏出几块油纸包着、颜色有些发暗地饴糖,笑呵呵道。
“哇!是糖!谢谢李爷爷!”
“李爷爷最好了!李爷爷今天还能打到上次那么大的鱼吗?”
“哈哈,那得看龙母娘娘高不高兴咯。都去玩吧,别跑远,小心掉水里......”
“......”
小娃娃们顿时欢呼起来,争先恐后地伸出小手。李长生笑眯眯地,挨个儿在他们脏兮兮的小手心里放上一块。
【承山海之息,饲灵结缘,山海眷顾度获得微量提升,+0.000002%↑】
【承山海之息,饲灵结缘,山海眷顾度获得微量提升,+0.000001%↑】
【......】
得了饴糖,孩童们立刻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甜得眼睛都眯成了缝,咯咯直笑。
李长生也在笑。
眷顾度关乎“司水”神通的根基深浅,以及他在水域中的适应、洞察等能力强弱。
如此珍贵的道法精进,如今却只需一块不值钱的饴糖,便能从这些孩童手中轻易换取。
试问这世上,哪里还有比这更值当、更划算的买卖?
风水轮流转,也算是轮到自己了。
“哟!李爷!”
“您还是一如既往地乐善好施、这般心善呐!不过眼下这风头浪尖的,今儿个还下海?”
一个正蹲在船边,手指翻飞、穿花引线修补破网的老汉抬起头,咧开缺颗门牙的嘴,朝李长生打招呼。
老海头,金沙村出了名的“活潮汐表”,看那潮水涨落,比看自家娃儿洒水还准。
什么时辰潮位到脚脖子,啥时候能骑浪头、趁着涨潮出海,他心里门儿清。
李长生停下脚步,脸上堆起惯常地和气笑容;“没法子啊,老海哥,家里快揭不开锅了,总得去碰碰运气,看龙母娘娘赏不赏饭。”
旁边一个正吭哧吭哧往自家小舢板上搬淡水桶的年轻后生闻言,忍不住插嘴:“李爷,您还愁这个?前儿个不是......”
他话没说完,就被老海头瞪了一眼。
赶紧把后半句“不是连渔栏里那鼻孔朝天的梁伙计、以及那姓白的活阎王都客客气气吗?还差钱?”硬生生给噎了回去。
这事儿经过这么久的发酵,早就在犄角旮沓传得沸沸扬扬、神乎其神,谁心里没本账?
“碰运气?”
老海头熟稔地捻着网梭:“唉,李爷,您是不知道哇!这阵子近海鱼影子都稀罕!”
“鬼牙礁那边倒是听说起了大群银梭子,可那地界儿,暗流险礁跟鬼爪子似的,没个十年八年的行船道行,去了就是喂龙王爷!”
“而且......”
他说着,老脸上闪过一丝忧惧:“老汉我听那些胆儿肥的后生讲,那鬼地方,最近水底下,老能瞅见老长老大的影子晃荡!”
“定是那恶鲛!还不止一条咧!”
“哼......想去那儿捞鱼?怕是连驱鲛散的本都回不了,还得把小命搭进去!”
“老海叔说得在理!”
另一个刚卸完货的黑皮汉子愤愤道:“更别提还有黑岩岛、硫磺岛那帮杂种,下手可黑得很哩!刀枪棍棒、鱼叉渔网,逮着什么就往人身上招呼!”
“昨儿个隔壁村老刘家的小船,就在三岔口被截了,听说连人带船,毛都没剩一根!现在大家伙儿出海,都是几条船凑一块儿,还得备着鱼叉、撞杆,提心吊胆的!”
“唉,这渔税压得人喘不过气,鱼又难打,还不太平,这日子真没法儿过了......”
老海头叹着气,手上的梭子却麻溜儿。
“眼瞅着“谢洋”的日子近了,就盼着龙母娘娘开开眼,给条活路,让咱平平安安把这淡季熬过去,林老大他们,怕是又要开始忙活祭典的事儿咯。”
他抬起头:“李爷您可别犯糊涂,咱们都知道您独行惯了,但今时不同往日,风头紧,不能冒险啊......”
众人七嘴八舌,话里话外都在规劝。
“老海头儿、大柱子说得在理!”
就在此时,人群外围一阵小小骚动,一个沉稳有力的嗓音紧随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