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031
画舫摇摇欲坠,塘内游鱼惊的窜逃。
沈寂翻身掠到船篷上，紧拽住沈知柔的手臂，环着她的肩膀，将她稳在了自己怀里。
他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垂眼看向残花旁浮起来的阴影。夏荷的尸身摇摇晃晃的荡在水面上，脸颊被水虫腐蚀的可怖，双眼被剜去，只剩一双空洞的眼睑浸在混浊的水里。
沈寂收回视线,神色淡淡。
哦，原就是个死人而已，他还以为是何物。沈知柔吓得失了声,双肩瑟缩着。
他将她打横抱起，迈开长腿阔步走下画舫。她的裙摆被水浸湿，沾染上了荷花的残瓣,水珠顺着裙纱滑落到他的手臂上。
沈寂拂了拂衣袖，冲怀中人道：“不就是个死人吗，死人最是乖觉了，有何可怕。”
“走吧，回宫。”
瑶池上散着牡丹花瓣，温腾的水汽氤氲，不似池塘里的水那般冰凉刺骨，惹人生寒。
沈知柔后背抵在池沿，双手环在臂上，渐缓着心神。她虽在深宫长大，可母妃一向宽仁待下，从未责杀过谁和毒害过谁，因而，她从小到大基本没瞧见过死人和太骇人的场面。第一次便是在东宫，那时她常缠着沈寂，可他嫌她扰人，时常将她晾在殿门外许久。
她在门外等的百无聊赖，便用莠草编了个兔子出来送给了守门的小太监。可谁知，第二天她再去东宫时，恰好瞧见那小太监被侍卫乱棍打死在石阶下，口中不断溢出黑红色的血。
她吓得跌跌撞撞的跑进殿内，问沈寂为何要打死他。沈寂坐在案前，只一脸无辜的对她说是因那小太监欲行刺他，还佯装可怜的捂住胸囗。
她当时竞信了，还连日的让母妃做什药汤往东宫送。现在想来，他还当真是会装可怜，那什药汤苦涩至极，他却日日眼睛都不眨地灌下去。
灌下去后还要装得弱柳扶风般的呛咳几下，真真是脸皮比那檀木屏风还厚上几寸。
沈知柔垂下眼，用手撩拨着水里浮起的花瓣，心绪滞涩起来。那个小太监，还有夏荷，还有其他人，是不是都因她的节外生枝而死。是不是她害了他们。
沈寂性情暴戾恣睢，连带着跟在他身边的人也手段残忍。那夏荷罪不至死，即便是要赐死她，为何不能许她个体面的死法。她若不编那兔子，若那夜不打碎茶盏，他们是不是就不会死。还有魏大人，他为何突然要自贬官职去那偏远之地，莫不是因她而受牵连了.…
“想什么呢？”
沈寂拔帘而进，缓步走向她，慵懒的坐在了瑶池边。他穿着月白色寝衣，领口松散的坠了下来，露出了利落如削的肩膀和紧实的胸膛。
淡青色的血管隐在他冷白色的皮肤下，寝衣下摆处若隐若现出紧实的腰腹沟壑。
他双手环上她细白的脖颈，温声道：“可缓过神了？御花园塘底的尸体恐怕比活人还多，日后，不让你再靠近那边了。”墨红色的幕帘飘荡着，沈知柔仰起头，两人恰四目相对上。此刻的他褪去了华丽冕服和玉冠旒冕，看上去温驯无害。可她知道，他那诱人的皮囊下藏着的是颗吃人不吐骨头的阎罗心。沈知柔望着他，神思恍然。
那夏荷虽算不上倾国倾城，但也是个花容月貌的美人。只要是人，总是难抵七情六欲的，他就算不为之所动，也不至于将她那般残忍的处死。
他竞无欲.念，那为什么又要日夜折磨她，痴缠她的身体。难道是因为他对她先产生了亲情，既而一步步变成了扭曲的迷恋与情爱吗他这种人，又怎会懂什么是爱。
他不懂，她也不懂。
因为他们那为父不仁，为君不义的父皇给了他们一样支离破碎的童年。只不过，她看上去比他多了些虚浮的千宠万爱罢了。沈寂厌恶父皇，可人的身上岂会没有自己父母的影子。他的父皇母后或许从未教过他该如何爱人。
耳濡目染之下，只教会了他爱就是肆意掠夺和占有…“又不理朕。”
见她依旧在怔神，沈寂轻掰过她的下巴，俯身亲在了她的唇瓣上。他每次亲她时都蛮力至极，活像一只不知餍足的野兽。沈知柔捶打着他，鸣咽出声，见他依旧不肯放开她，她狠狠咬上了他的下/唇。
“嘶，你敢咬朕。”
沈寂松开了她，抬手掐住她的脸颊轻捏了捏。她颊边沾着未拭的水珠，长睫和青丝湿垂着，细弯的黛眉被水汽浸的暖绒绒，鼻尖处泛起淡红。
他指腹在她眼角下摩挲着，喉结微滚，沉沉的低笑了一声。“喜欢咬人？看来阿柔是饿了，那…朕喂你吃好不好，嗯？”大大大
大殿上，金砖泛着幽沉的光，廊下的宫灯昏黄，将殿上的人影晃的短促。殿门外的鞭子抽打声刺耳又沉重，众人跪伏在玉阶下，身上的绶带不住颤抖着。
还缀着火烛的烛台被从高台上猛地砸了下来，将地面上的绒毯燎燃。“你们这群老东西，每天是不是光顾着在府内听曲吃茶了？下面的税赋连年作假，出了这么大纰漏，竟无一人察觉，朕看你们的眼睛都该挖出来喂狗！”“瘟疫闹了这么久，那些该死的东西竟敢瞒报，欺上瞒下，拿着赈灾金银中饱私囊，将染上瘟疫的村子直接放火烧了，是当朕死了吗？”沈寂面前的冕珠摇晃着，指骨被捏的作响，龙椅上的玉坠被他生生折断下来。
丹阳郡和鹤梁周边的州郡皆染上了瘟疫，可这几个州郡的县官自认地处偏僻，竞敢将此等要事偷偷隐瞒下来。
直到城中百姓快死光了，自知再瞒不住，才将此事报了户部。且这几地税赋已连续十余年出了大纰漏，就连户部拨下去的赈灾款，也始终对不上账。
真是好大的胆子…
待他将此事细细查清，凡是淌了这趟浑水的，一个脑袋也别想继续在脖子上搁着，都杀了剁成肉泥，分给那些快要饿死的百姓吃。“郭应乾！”
“启禀陛下，臣在。”
“朕要南下亲自去丹阳和鹤梁一趟，三日后便启程，你去准备妥帖，多一日都不可在耽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