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渐渐停歇,一只破烂鞋履踩在坑洼处,溅起泥泞。
散发中年人蜷缩着身,步履蹒跚的呆望着眼前的车仗,顿了会,低头快步离去。
“娘子,前面便是那山城。”
婢女缩进车厢,见雨已停,遂将帷帘掀开,好让薛玉瑶能望见远处山沟。
“那是何人?”
婢女愣了下,望向那衣衫褴缕,不敢露面的男人,说道:“应该是逃难来的流民,晋—王师收复长安——”
“将他拦下。”
“啊?”
婢女不知所以,她见薛玉瑶正色吩咐,便来不及多想,落车驱使着三两侍卫将那男子拦下。
“尔—你们这是作甚?”
男人本要奔逃,奈何腿脚不便,还未转身,就已被坚实的臂膀牢牢按住。
薛玉瑶侧眼望去,摆手令侍卫将其带到车厢旁,直视了其脏污不堪的面容。
男人不再挣扎,窥见窗边黛眉樱唇,嫣然妩媚而不失淡雅的闺秀,不忍多嘌了几眼。
“前处便是毛公建城营舍,尤缺力夫,已征召了数日,你是从何处逃难而来的流民?”
战乱席卷关中不假,但人家流民都是拖家带口,大包小包,少有如此“干净”,不敢示人之鬼祟者,加之其面相体态,不太似一般人家。
薛玉瑶见其双目毫无顾忌的在自己面上游走,黛眉微蹙之馀,又确定了一二o
大多百姓庶民,瞟两眼便不敢再冒犯,这“流民”胆大。
“某—自蒲坂而来——”
话音未落,薛玉瑶抬手掀过珠帘,令侍卫押着其一同离去。
男人见状,脸色铁青,摆手猛烈挣扎,却丝毫动弹不得。
“晋军乃仁义之师!汝等掳掠无辜百姓!触犯律法!!”
“令他闭嘴。”
侍卫从甲袖中淘出巾帕,硬塞入其口中,这才使车仗再次恢复宁静。
车轮滚动,马车缓缓驰行,直至山沟处的营帐外,方才停下。
婢女举着帛伞,在车辕前恭立,薛玉瑶缓缓落车,在婢女侍卫的簇拥下,步行前去。
帐外一众士卒见状,不由自主的伸手握向刀柄,他们虽知眼前乃是薛氏中人,但其仗势,不象是前来商谈,更象是逼迫。
营中千馀晋军,蜂拥而上,这数十侍卫瞬间便要被淹没。
薛玉瑶自知冒犯,旋即令侍卫回撤。
“你们先退回去。”
“诺。”
氛围冷冽之际,文僚出帐相迎,当他见是一娘子与三俩仆婢时,怔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皮笑肉不笑道:“娘子是?”
“家父薛帛送妾身南下至长安,妾身久仰毛公声名,故而顺道于此,拜晤一面。”
薛玉瑶道明来意后,恭谦行了一礼,说道:“若毛公不便,妾身不敢叼扰。”
大族闺秀,又是刘义符钦定之妻,都自称妾身来了,姿态放得可谓极低,文僚无奈苦笑一声,当即摆臂相请。
“娘愿来,可早些派告知,仆还以为是战事吃紧—”
说着,薛玉瑶携着一名贴身婢女,随着文僚三人一同入帐。
正故作繁忙的毛修之,紧皱眉眼,抚着长须审阅着木牍。
“毛公。”
本还秉持老道的毛修之,听得是这柔婉唤声,也不由顿了下,抬首望去,只见文僚面色紧绷,为难至极。
毛修之见得是薛氏娘子前来,意会了片刻,微笑道:
“娘子到访,还不快再搬件椅子。”
“毛公多礼了。”
作谢一声后,薛玉瑶也未拒绝,数刻后,文僚接过士卒手中低矮竹椅,递给婢女,后者用帕竭力的来回擦拭一遍,方摆在其身后。
薛玉瑶收捋裙摆,双手置前,躬身坐着。
“毛公在此建要口建城,不知是何人之意?”
“世子沿汾水行军进发匈奴堡时,发觉此处险地,夏军回撤统万,令尊知悉,魏骑袭扰,是与我国交战,今收复平阳,长孙嵩领数万兵马逼近,建山城以作后顾。“毛修之徐徐解释道。
刘义符提的议,刘裕下的令,这无甚好遮掩的,毛修之首次入河东,声称是自己之意,岂不是戏弄孩童?
听得刘义符是“罪魁祸首”,薛玉瑶轻起朱唇,沉默了好一会,说道:“妾身不悉土木,毛公可否为妾身解惑?”
毛修之放下木牍,说道:“娘子尽可询问。”
“此山城完善后,可容纳多少驻军?”
“地势低不同,若将地道同算在内,与匈奴堡相差。”
这台地垣山,挖掘深沟后,大有可为,西崖有处低谷,可作粮仓,也可作营舍。
当然,城内狭隘,屯兵断然无匈奴堡那般多,容纳不下万数,七八千人封顶。
险城不在于屯兵几何,而在于能够借地势以寡击多。
潼关一人当百人,玉璧一人当数十人用还是可以的。
关隘与山城不同,主要还是看守将的才能,要是以故去的尹昭为将,自是要比蒲坂难克。
“需多少完?”薛瑶臻轻抬,问道。
“半载有馀。”毛修之即刻应道。
工程快慢,在乎他一人,至于何时完工,他断然不会告知薛氏子弟,哪怕是待嫁的薛玉瑶亦然,以免途中出了变故,安知那群整日无所事事的薛家耆老们会做何事?
几番相询之下,毛修之一一作答,但言辞含糊不清,半盏茶功夫过去,薛玉瑶似是问了,又似没问,遂撇开话题,令婢女出帐相告。
“妾听闻司马休之父子遁走于河东,妾身于途中捉一贼人,辨不出真伪,还请毛公断绝。”
数刻后,为污发所遮挡面容的男人被押入帐中,口中的巾帕已被取下。
毛修之见状当即起身,眯着眼,上前端倪。
“这——”
等到甲士将其发丝扯开,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