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尤豫都没有,直接脱口而出:“更是远远不及!三藩当年几乎裂土封王,拥兵数十万之众,本宫能动用的兵马有限,岂敢与之相提并论!”他心中甚至升起一丝荒谬感,不知任伯安为何要拿他与这些历史上的逆臣巨寇相比。
就在太子心绪被这两个对比落差极大的问题搅得纷乱不堪时,任伯安问出了第三个,也是最为石破天惊的问题。他踏前一步,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太子的眼睛,声音不高,却字字如惊雷,炸响在太子耳边:
“那么,殿下!请您告诉下官,当年权势滔天如鳌拜,兵强马壮如三藩,他们最终可曾赢了尚且年轻的皇上吗?!”
这第三个问题,如同九天霹雳,又似一盆带着冰碴的冷水,从太子胤礽的头顶直浇而下,瞬间贯穿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整个人猛地僵住,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定格在了蟠龙宝座之上,瞳孔骤然收缩,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微微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赢了年轻的皇上吗?
鳌拜没有!他被年轻的皇阿玛设计擒拿,死于禁所。
三藩没有!他们被皇阿玛历时八年,倾举国之力彻底平定,灰飞烟灭。
那么,自己呢?自己这个权势、兵力远不及鳌拜与三藩的太子。
若是试图效仿他们,去挑战或者说引起如今威望正如日中天,帝王心术已臻化境的皇阿玛的猜忌结局会是什么?
答案,不言而喻!甚至比鳌拜和三藩的下场,可能输的更惨!
收拾他,皇阿玛甚至不费吹灰之力。
任伯安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太子脸上那剧烈变幻的神色——从震惊,到茫然,到恐惧,再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与一丝恍然。
太子胤礽象是失了魂一般,定定地坐在那里,眼神没有焦距地望着虚空。
他仿佛在思考,又仿佛只是在发呆,消化着这足以颠复他以往所有认知和侥幸的残酷现实。
看着太子这副如遭雷击,心神剧震的模样,任伯安知道,火候已经到了。
他这才缓缓开口,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和,却带着一种洞察世事的悲泯与冷静。
“殿下,您还不明白吗?继承大统,名分最正者,非您莫属!您自幼被册封为太子,名正言顺,此乃大义之名分,是您最大的优势,是其他诸位皇子拍马也难以企及的根基所在。”
他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沉重:“但,恰恰也是这大义的名分,成了套在您脖子上最沉重的枷锁,成了害您最深的东西!”
“因为您是法定的储君,是皇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所以,只要您的势力稍微有所膨胀,展现出哪怕一丝一毫能够威胁到皇上的迹象,都会引来皇上最本能、最敏锐、也是最无情的猜忌!原因无他。”
任伯安一字一顿,说出了那句最为诛心的话:“因为一旦皇上突然暴毙身亡,最大的、最直接的受益人,就是您,太子殿下!而其他的皇子,反而可能因为失去庇护而成为权力更迭中的受害者!皇上首先是一位帝王,然后,才是一位父亲啊!”
这番话,如同最后一把钥匙,彻底打开了太子心中那扇封闭已久的,名为真相的恐惧之门。
他死死地盯着任伯安,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愤怒,有恐惧,有恍然,更有一种被彻底看穿后的无力与信服。
是啊,自己这些年,不正是被困在这个怪圈里吗?
总觉得自己是太子,是储君,理应拥有更多的权力,培养自己的势力,却每一次势力的稍微膨胀,换来的都是皇阿玛更深的猜忌与无情的打压!
索额图就是最血淋淋的例子!
自己之前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还一直以为是兄弟构陷,是皇阿玛偏心。
他看着任伯安,这个看似卑微的臣子,却拥有着他身边所有谋士都不具备的清醒与胆魄。
竟然能将这最残酷的帝王心术剖析得如此淋漓尽致!
既然他能看出病症,那他一定有药方!
求生的本能,以及对摆脱这绝望困境的渴望,瞬间压倒了他所有的骄傲与暴躁。
太子胤礽,这位曾经骄横不可一世的储君,猛地从宝座上站了起来。
他绕过书案,走到任伯安面前,在任伯安略显惊讶的目光中,竟然整理了一下衣袍,然后对着任伯安,郑重地拱手,深深施了一礼!
“伯安先生!”他换上了敬称,语气前所未有的诚恳,甚至带着一丝哀求,“胤礽愚钝,困守迷局而不自知!今日听先生一席话,如同醍醐灌顶,拨云见日!还请先生不吝赐教!教我该如何破此死局!胤礽感激不尽!”
这一刻,东宫大殿之内,权力的态势发生了微妙而根本性的转变。
任伯安知道,他赌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