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以为,任伯安此三策,虽行险峻,然若能切实推行,步步为营,其所获之利,恐远不止百万之数。于国于民,可谓利在千秋。”
他没有直接说支持与否,但其评价已然极高,等于是默许甚至倾向于赞同任伯安的方案。
康熙静静地听着,手指依旧无意识地敲击着奏折。
张廷玉的话,说到了他的心坎里。这些年来,他何尝不知道两淮盐政被曹寅,李煦以及那些盐商搞得乌烟瘴气,亏空巨大?
他纵容曹寅等人,一方面是因为旧情和信任,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南巡接驾等巨大开销,确实需要他们想办法筹措,很多时候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作为一国之君,他看得更远。国库日益空虚,西北用兵,河工赈灾,处处都要钱。
再任由盐政这么烂下去,动摇的是大清朝的根基!他必须做出改变。
而任伯安,这个他亲手提拔起来的快刀,虽然手段酷烈,行事往往出人意料,但不可否认,他办事能力极强,而且每次都能精准地把握住自己的意图。
科场案如此,现在的盐政方案也是如此。
他提出的这三条,条条都打在了要害上,而且,最重要的是,任伯安所有的行动,都是在维护他这位皇帝的权威和利益,从未有过损及他圣明之举。
该杀的人他杀了,该得罪的人他得罪了,所有的“恶名”和压力,他都一肩扛了,将最终的“仁德”和“决策”留给了自己。
这样的臣子,用起来固然要小心其反噬,但在眼下需要大刀阔斧改革的时候,却是最合适的人选。
“是啊刮骨疗毒,利在千秋。”康熙喃喃地重复了一句,目光沉沉地望向南方,仿佛要穿透车驾的帷幔,看到扬州,看到任伯安正在奋力搅动的风云。
他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这些年对曹寅,李煦的纵容,某种程度上是他对过往情分和南巡的一种妥协,但国库的空虚,让他不能再尤豫下去了。
两淮盐政,这块难啃的骨头,就让任伯安,去放手一搏吧!
想到这里,康熙不再尤豫。他直起身,对旁边的侍立太监道。
“笔墨伺候。”
太监连忙准备好小巧的御案,研好墨。
康熙提起朱笔,在那宣纸上,略一思忖,随即挥毫写下八个力透纸背、带着凛然决断之意的朱红大字:
“锐意整顿,朕悉尔奏!”
这八个字,既是命令,也是授权,更是无条件的支持!
意思是:就按照你的方案,放手去干!朕知道了,也同意了你的奏请!
写罢,康熙放下朱笔,对御辇外沉声道:“来人!”
一名身着黄马褂的御前侍卫应声而入,单膝跪地:“奴才在!”
康熙将那份刚写好的八个字吹干,卷好递给他,语气不容置疑:
“将此物,以六百里加急,速送往扬州,交到两淮盐运使任伯安手中!不得有误!”
“嗻!”侍卫双手接过卷好的宣纸,如同接过一道雷霆旨意,迅速退出御辇,翻身上马,带着一队精锐骑士,脱离大队,向着南方,向着任伯安所在的方向,绝尘而去!
御辇内,再次恢复了安静。
康熙靠在软枕上,闭上了眼睛,仿佛在养神,但微微颤动的眼皮显示他内心并不平静。
张廷玉依旧垂手侍坐,心中却如明镜一般。
他知道,皇帝已经做出了选择。一场席卷两淮盐区,注定要掀起血雨腥风,重塑利益格局的巨大风暴,已经随着那道亲笔御书和疾驰的骏马,正式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