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
当他们的船缓缓驶入港湾,立刻引起了注意。几条小舟向他们划来,船头站着皮肤黝黑、身形精悍的疍民。
“来者何人?这里是疍家湾,不欢迎外人!”一个苍老但有力的声音传来。
林海生认出那是父亲的老朋友,疍民陀手海石——与他船上的海石叔同名,因此父亲常戏称他们为“双石兄弟”。
“海石伯!我是林大福的儿子海生!”他站在船头,尽可能清淅地喊道,“我们遇上官兵,船破了,我爹我爹他落海了!”
小船上的老人闻言一震,急忙靠上前来。当他看到林海生年轻而悲痛的面容和船上明显的损伤时,立刻明白了情况的严重性。
“跟上我的船,湾内水浅,你们的船吃水太深,只能泊在外围。”海石伯说完,转身用疍家话向同伴喊了几句,顿时有几条小船行动起来,有人拿来缆绳,有人已经跳入水中,引导林家船避开浅滩。
在疍民的帮助下,船终于稳定下来。林海生这才感到浑身脱力,几乎站不稳。
海石伯登上他们的船,仔细查看了破损情况,又询问了事情经过,眉头越皱越紧。
“大福他”老人声音低沉,眼中闪过一丝痛楚。
“被官兵的箭射中,然后掉海里了。”林海生哽咽着说,终于允许自己的眼泪流下,混着脸上的海水,咸涩无比。
海石伯重重叹了口气,粗糙的手掌拍了拍林海生的肩膀:“孩子,先治伤,修船,别的明天再说。”
那一夜,林海生躺在疍家船屋的草席上,辗转难眠。父亲的音容笑貌不断在脑海中浮现——教他辨识星象导航时的严肃,第一次带他出海时的自豪,谈论未来时的憧憬
“海生啊,我们平潭人,生在海上,死在海上。海给了我们一切,也能随时夺走一切。但要记住,只要还有一艘船,一个肯出海的汉子,林家就不会倒。”
父亲的声音如此清淅,仿佛就在耳边。林海生握紧了拳头,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
第二天清晨,风暴已经过去,海面恢复了平静,蓝得象是上好的瓷釉。只有岸边的断枝残叶和船体的破损,记录着昨日的惊险。
海石伯早早来到林海生暂住的船屋,带来了热腾腾的鱼粥和一些草药。
“先把伤口处理一下,然后我们商量修船的事。”老人不容拒绝地说。
林海生乖乖让海石伯为自己手臂和脸上的擦伤敷药,那草药敷上去一阵清凉,减轻了火辣辣的疼痛。
“海石伯,我爹他”林海生尤豫着开口。
老人摇摇头,眼神望向窗外的海面:“海上走的汉子,最终归于海,是宿命也是荣耀。你爹是个好水手,更是一个很好的商人,最重要的是,他是个正直的人。”
“可是我不明白,我们只是想做点生意,养家糊口,为什么这么难?”林海生忍不住问道,“朝廷海禁,官兵剿匪,可他们自己却”
“官字两张口,兵匪一家亲。”海石伯打断他,声音平静却有力,“我在这海上活了六十年,见过的比你听过的都多。朝廷说海禁是为了防倭寇,可真正受苦的是我们这些靠海吃饭的百姓。倭寇来了抢,官兵来了也抢,有什么区别?”
林海生沉默不语。这些道理父亲也曾说过,但直到亲身经历,他才真正明白其中的残酷。
“你爹和我,年轻时一起跑过不少船。”海石伯继续说道,“他聪明,有胆识,不甘心一辈子打渔,所以才冒险做起了私贸。这条路危险,但来钱快。他说过,要为你和你娘、你妹妹挣下一份象样的家业,让你们不再看天吃饭,看官脸色。”
林海生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光芒:“海石伯,我想把爹的生意继续做下去。”
老人凝视他良久,缓缓点头:“我猜你会这么说。你长得象你娘,但骨子里,全是你爹的倔强和胆量。”
接下来的三天,在林家船员和疍民的共同努力下,船体的破损被临时修补妥当,至少可以支撑他们返回平潭本岛。海石伯还派了两个熟手疍民随行,以防万一。
离别时,老人送给林海生一个精致的罗盘:“这是你爹多年前送给我的,现在物归原主。记住,在海上,它指引方向;在陆上,”他指了指林海生的胸口,“要靠这里。”
回程的路上风平浪静,但船上的气氛沉重。大家都知道,回到平潭后,要面对的不只是林大福的噩耗,还有这笔生意带来的债务和后续问题。
林海生站在船头,望着渐渐清淅的海岸线。平潭岛的型状在晨雾中若隐若现,象是浮在海上的巨兽。岛上灰白色的石厝错落有致,晨炊的烟雾袅袅升起,一派宁静祥和的景象。
然而林海生知道,这宁静之下,暗流涌动。
船在当天下午抵达了他们家族居住的渔村——钱便澳。得知消息的村民早已聚集在码头,林海生的母亲和妹妹站在最前面,脸上写满了焦虑。
当船靠岸,林海生走下船板,面对母亲期盼的目光时,他感到喉咙象是被什么堵住了。
“娘”他艰难地开口,“爹他回不来了。”
林母的身体晃了晃,但出乎意料地没有倒下,只是死死抓住女儿的手,指甲掐进了肉里。她看着儿子悲痛而坚毅的脸,仿佛明白了什么。
“详细情形,回家再说。”林母的声音出奇地平静,那是海边女人特有的轫性,面对灾难时的一种近乎麻木的冷静。
回到那座林大福辛苦建起的石厝,林海生简略讲述了事情的经过,隐瞒了父亲中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