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坚韧牛皮绳索;高大的云车和井阑的层级正在快速搭建,如同平地升起的巨塔;包裹铁皮的沉重冲车、带着铁钩的飞梯钩援等近距离攻城器械也被逐一检查、维护,涂抹油脂。
空气中弥漫着新砍伐木材的清香、金属部件特有的冰冷气味、泥土的腥气,以及一种大战将至、一触即发的凝重肃杀。
城头上的王衍,早已面无人色,魂飞魄散。
那吴军校尉的每一句斥责,都像是在活生生地剥他的皮,抽他的筋,将他最后一点帝王尊严践踏得粉碎。
尤其是最后那“尽斩王衍及其宗亲”、“格杀勿论,抄家灭族”的赤裸裸的威胁,更是让他如坠万丈冰窟,从头顶凉到脚心,连骨髓都仿佛被冻结。
他几乎是完全瘫软着,重量几乎全压在了内侍身上,被他们半抬半架着,失魂落魄、仓皇失措地跌跌撞撞下了城楼,龙袍的下摆被阶梯绊住,撕开了一道口子也浑然不觉,一路被搀扶着,回到了他那曾经以为可以永远隔绝尘世、尽情醉生梦死的皇宫深处。
富丽堂皇、雕梁画栋的宫殿,此刻在他眼中,却仿佛变成了华丽而冰冷的囚笼,每一根盘龙金柱,每一扇雕花窗棂,都透着一股森然的死气。
他独自坐在宣华苑那曾经丝竹悠扬、歌舞不休、暖香弥漫的主殿中,目光呆滞地望着殿顶的彩绘藻井,那里曾经绘着他最喜爱的《霓裳羽衣》舞景,如今看来却只觉得讽刺。
他久久不语,如同泥塑木雕。
殿内侍立的宫娥内监,一个个屏息凝神,连呼吸都刻意放轻,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仿佛能拧出水来的死寂,只有殿外呼啸而过的北风,偶尔带来一丝遥远营地的隐约喧嚣,提醒着迫在眉睫的危机。
不到半个时辰,得到消息的朝臣、宗室、宦官们,如同被捣了窝的马蜂,乱哄哄地、神色仓皇地涌了进来。
宽阔的大殿瞬间被挤得满满当当,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极度的惊恐、无助和仓皇,平日里道貌岸然的姿态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本能。
“陛下!陛下!事已至此,火烧眉毛,如之奈何啊?”一位头发花白、身着紫色宗正寺官袍的老宗室捶胸顿足,声音带着哭腔,“那李仁挟雷霆之势,兵强马壮,器械精良更甚我军!反观我军,连月败绩,士气低落至极,将无战心,兵无斗志!这成都城……这成都城如何能守?陛下!不如……不如就依吴军所言,开城……开城纳降吧!或许……或许还能保全宗庙祭祀,为我王氏留下一线血脉啊!此乃忍辱负重,以待将来啊!”他此言一出,立时便有十几人出声附和,多是些平日就贪生怕死、只顾自家富贵利益的官员,或是与宋光嗣等权阉并非一党、早已对王衍失望透顶的官员。
“荒谬!一派胡言!”一位身着明光铠、须发皆张、年约五旬的老将猛地踏前一步,声如洪钟,他是目前城中仅存的、还对蜀国抱有一丝忠诚的将领,龙捷军都指挥使赵廷隐。他怒视着那些主张投降的大臣,厉声打断,“陛下!万万不可听信此等亡国之论!我成都城经营多年,城高池深,固若金汤!城内粮草,据臣所知,尚可支撑全军数月之用!我军虽暂处下风,然守土有责,护君卫国,乃将士天职!岂能未战先怯,将祖宗基业、蜀中山河拱手让人?末将不才,愿率上下儿郎,登城死战!每一块城砖,都要让吴贼付出血的代价!纵使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绝不投降!陛下!沪州、渝州等地,尚有数万兵马,陛下可立刻下旨,令其火速入卫勤王!只要我等上下一心,坚守待援,未必没有转圜之机!陛下,当战啊!” 他的话带着悲壮的决绝,试图激发起最后一点斗志,然而眼神深处,却也难以掩饰地流露出一丝对城外那支虎狼之师的深深忌惮与底气不足。
还有人试图另辟蹊径,寻找那虚无缥缈的生机。
一位以“佞巧机辩”着称、平日专靠给王衍搜罗奇珍异宝和美人而得宠的幸臣,小心翼翼地挪到前面,声音尖细而谄媚地开口:“陛下,臣……臣倒有一计,或可……或可一试。臣……臣听闻,那吴皇徐天,虽是枭雄,却亦是……亦是英雄难过美人关。陛下宫中,收纳天下姝丽,可谓姝丽万千,冠绝当世,尤以徐贤妃、徐淑妃(花蕊夫人)姐妹之清丽脱俗,金飞山之妩媚多姿,李舜玹之才情并茂……皆是名动天下的绝色……若能……若能精心遴选其中佼佼者,再辅以宫中所藏之奇珍异宝,遣一能言善辩之重臣为使,送往吴营,面见那李仁,陈说利害,或许……或许能说动其暂缓兵锋,容我蜀国称臣纳贡,甚至……甚至有机会使其退兵……” 这话说得他自己都毫无把握,声音越说越低,到最后几乎细不可闻,显然也知此计希望渺茫,近乎荒唐。
王衍瘫坐在御座上,仿佛一尊被抽走了魂魄的泥塑木雕,对殿内嘈杂纷乱、如同菜市口般的争论充耳不闻,眼神空洞地望着殿门外的某处虚空。
投降?开城纳款?他身为堂堂一国之君,受命于天,岂能受此奇耻大辱?向那昔日他根本瞧不上的“徐天”俯首称臣?
光是想想,就让他感到一阵阵的反胃与眩晕。
血战?与城偕亡?看着殿外那些同样面带惊恐、眼神游移的宫廷侍卫,听着赵廷隐那虽然激昂却难掩孤掌难鸣的呼喊,他实在提不起半分与强敌玉石俱焚的勇气和信心,那炮石轰城、血流成河的景象,只是想象就让他不寒而栗。
献美求和?这听起来更是荒谬绝伦!那李仁奉的是吴皇徐天的严令,志在吞并蜀国,岂会因区区几个女子、些许财宝而罢兵息战,功亏一篑?更何况,让他将自己平日视若禁脔、千娇百媚的宠妃爱姬,如同货物般送出去乞和,这比直接用刀杀了他还让他感到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