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三百斤火药,五百斤精铁,两千支羽箭。
名义上是民间商贸,实则是施州卫通过私人渠道输送的战略物资。
这不是援助,是精准扶持。
给弱者挑战强者的勇气,给未来胜利者埋下隐患的种子。
强者恒强,则必生野心;弱者骤强,则易招祸殃。
沐晟要的,从来不是哪一方获胜,他要胜负交替,永不终结。
如今,朱柏胜了。
他斩覃大钧于阵前,悬首示众,震慑四方。
可代价呢?
徐通近日密奏:“牛鼻子虽胜,然手段酷烈,诸峒皆谓其嗜杀无情。更有流言四起,称其欲废峒老议政之制,总揽大权,自立为将军。”
沐晟闻言,只轻抿一口清茶,唇角微扬。
“英雄可以敬,枭雄必须防。”他说。
真正的危险,从来不是失败者,而是那个即将成功的胜利者。
此刻,翠纶堂内。
新呈的《荆南土司图志》摊开在案上。
舆图上,容美的疆域比半月前又扩张了三分,几乎吞并两座散毛属寨。
沐晟盯着那片不断蔓延的黑色局域,眼神愈发冰冷。
“施南土司昨日递来表章,请求增粮五千石,铁器八百斤,并请朝廷授其安抚使之职。”
徐通禀报时语气平稳,却有意顿了顿:“兵备道佥事李崇文,收了他二十匹滇马。”
沐晟冷笑一声,忽然起身,一把抓起图志掷于地上!
“我要的不是某个土司效忠!”
沐晟厉声道,目光如刀扫视左右:“不能让某个土司,真正坐大!”
话音落地,满堂凛然。
这才是以夷制夷的真缔。
不是扶持一个代理人,而是制造一场永不止息的博弈。
你强?
我就扶弱抗你。
你弱?
我就纵强压你。
你要联合?
我就挑拨离间。
你要强大?
我就制造内乱。
所谓羁縻之策,本质是一场精密到毫厘的权力操控。
而沐晟,正是这场棋局的执棋者。
深夜,沙盘前。
灯火摇曳,映照出沐晟紧锁的眉头。
沙盘上,山川河流、寨堡关隘一一还原。
容美主寨高居中央,旌旗猎猎;周边诸峒或远或近,如众星拱月。
“若我把施南扶得太强?”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
徐通立即答道:“则其必生野心,反噬弱邻,继而觊觎容美旧地,形成新霸。”
“若压容美太狠?”
“则群夷失其所惧,恐联合抗我,反成一体。”
沐晟缓缓点头,指尖划过沙盘上的怒水河、清江峡、白岩岭……
“所以。”他一字一顿:“要让强者受挫,弱者得利;快者被拖慢,慢者被推快。让他们打,但不能打死;让他们和,但不能真合。”
这就是他的治边之道。
不是消灭敌人,而是制造敌人。
不是追求和平,而是维持动荡中的可控混乱。
土司各部,都是他棋盘上的棋子。
翌日清晨,政令下达:
施南土司有功于边防,特授安抚副使虚衔,赏铁五百斤,粮三千石;另划出旗下两寨归朝廷直辖,设流官治理。
消息传开,尤如巨石投入深潭。
诸峒震动!
施南喜忧参半:得封赏,却失疆土。
容美警觉:施州开始插手其东翼缓冲地带。
散毛惊疑:朝廷直辖?这是要削藩!
唐崖沉默观望:谁也不知道下一步会被推上舞台,还是踢下悬崖。
而这一切,尽在沐晟预料之中。
他知道,这一纸诏令,已悄然重新校准了荆南十七峒的权力天平。
数日后,翠纶堂。
沐晟端坐主位,听取各地密报。
“施南内部起争执,长子主张联容美抗施州,次子力主继续依附。”
“唐崖覃氏秘密遣使至忠路残部,商议复起。”
“容美朱柏下令封锁边境,严禁铁器流入,并派人刺杀三名亲施州峒老。”
“兵备道李崇文昨夜暴毙,疑为中毒。”
沐晟听着,指节轻轻叩击案几,节奏稳定如钟摆。
棋局正在收网。
每一个动作,每一次冲突,每一桩死亡,都在他布下的经纬之中。
他父亲沐英奉太祖命平定云南,受降图至今挂在堂侧。
画中蛮酋匍匐,汉军列阵,气势恢宏。
而今夜,沐晟提笔,在那幅画旁空白处,缓缓写下八个大字:
宁乱勿一,以镇为安。
写罢,他吹熄烛火。
厅堂陷入彻底黑暗。
窗外,群山沉默,星河低垂。
有些人终其一生追逐权力巅峰,渴望万民归心、四海宾服。
而他不同。
他不要统一,不要归附,不要忠诚。
他只要这片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