渤海湾的夜,风浪渐歇。
月光碎在波涛之上,象银鳞铺陈于幽暗海面。
舰队静默穿行,桅影斜指北方,无人喧哗。
朱柏立于楼船船首,玄甲未卸,披风猎猎。
他眸光如刀,盯着远处浓雾中若隐若现的陆地轮廓。
“将军”覃瑞低声趋近,手中舆图被海风吹得微颤:“三日前自蓬莱绕行,避开了燕王哨骑与建文水师巡戈路线。前方即辽东半岛,红草湾已在十里之内。”
朱柏不语,只缓缓抚过腰间那枚铜质令牌,正面刻“沐府客军”,背面虎头徽记森然。
此物,是他唯一能在辽东行走的护身符。
也是他赌上八千将士性命的第一步棋。
“停船,锚定外海。”
朱柏终于开口,声不高,却穿透寒风,直贯各舰。
“大船不得靠近浅滩。阿岩,率五百山地营精锐,分批登岸,清障、设伏、发信号。”
“喏!”阿岩抱拳领命,眼中燃着压抑已久的战意。
阿岩一身青布短打,伪装成沐家长随模样,火铳藏于布囊之中,只露枪口一线寒芒。
小舟离舰,划桨无声。
芦苇荡深处,晨雾如瘴,吞没身影。
半个时辰后,三声短促鸟鸣破雾而来。
安全。
朱柏眸光微动,挥手下令:“转运兵马、辎重,全军登陆。”
士兵皆换“巡边客军”服饰,战马蒙眼裹蹄,粮草层层屏蔽。
田胜兰从占城千里运来的稻米与火药,尽数深埋于芦苇丛后,覆以枯枝败叶。
至正午,八千荆南健儿尽数登岸。
朱柏踏上海滩,湿泥陷靴,却不退半步。
朱柏攀上丘陵巨石,四顾周围。
芦苇无垠,山林莽莽,不见炊烟,不闻人语。
确是藏锋之所。
“听令!”
朱柏猛然转身,声如雷霆压顶:
“隐匿行踪,就地休整!无我军令,一兵不动,一枪不开!”
众将垂首肃立,低喝应诺,声虽轻,却如铁石坠地。
唯有阿岩站在队列边缘,双拳紧握,眉宇间跃跃欲试。
“将军。”阿岩忍不住上前一步:“咱都落地了,岂能龟缩于此?至少派些斥候探明敌情?”
朱柏冷冷扫他一眼:“探可以,但须守规。”
他一字一顿:“每队三人,扮作流民商旅。只观不说,不争不斗。日落归营,违者斩。”
朱柏说完又转向覃瑞:“你亲选人手,设暗号,持沐家路引。若遇盘查,便称‘奉命巡边,查探边境异动’。”
覃瑞颔首:“属下即刻安排。”
第一支小队出发不过两个时辰,便在山脚遇上了里正率乡勇巡查。
“尔等何人?”里正横矛相问,目光狐疑:“自称沐府客军?可有凭证?”
小队长镇定取出腰牌与路引。
里正细验印信徽记,良久方松口气:“非是老夫多疑,近日辽东不安。燕军在北,朝廷军在西,女真部落屡犯边寨…稍有不慎,便是灭村之祸。”
小队长顺势赔笑:“正是为此,我家主人遣我等前来查探动静,还请行个方便。”
里正点头放行。
可待其走远,却立刻命人快马驰报辽东都司:“红草湾现沐家客军,行迹可疑,似有聚兵之象!”
而在十丈之外的古树之上,一名黑衣人静静俯瞰一切。
他嘴角微扬,露出一抹阴冷笑意。
翻身下树,身影如鬼魅般没入密林。
此人,乃燕王朱棣安插于辽东的“影哨”,专司监视四方异动。
此刻,影哨心中已有定论:
所谓“沐家客军”,不过是朱柏的障眼法。
影哨疾行而出,直奔北平方向。
燕王,必将对此感兴趣。
与此同时,南方占城,王城城楼之上。
徐妙锦一袭素色劲装,立于风中。她眸光清冷,望着牢房中被缚于木柱的刀孟。
“你不服?”她轻声问,语气却如冰刃剜骨。
“容美夺我权柄,强征赋税,我为何不可联满者伯夷自保?”刀孟嘶吼。
“那你可曾想过。”徐妙锦逼近一步,声音骤寒:“你纵火烧粮仓那一夜,三百七十六名妇孺葬身火海?他们可也‘不服’?”
刀孟哑然。
徐妙锦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话:“给你三日。招,则留命;不招,凌迟,且废部落自治。”
护卫低声道:“徐先生,吴居士的学堂已复课,百姓争相送子入学。”
徐妙锦闭目片刻,终露出一丝浅笑:“好。挑资质优异者,送往荆南深造。将来,他们是将军的根基。”
徐妙锦在心中默念:王爷,南方已稳,粮弹如期北运。你在辽东,莫要失策。
北方,朱柏大帐之内。
斥候陆续归来,带回消息,条条如针扎心。
“禀将军,北平白河两岸,燕军五万对阵建文大军十万。李景隆部已抵通州,三日内必至前线。”
“燕王已与女真哈达部结盟,许其战后通市辽西。”[1]
“更糟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