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不退,这同样是致命的。他一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想起安道全曾经用过的一些法子,便对一旁的李氏说道:“弟妹,劳烦你了。取这烈酒,反复擦拭白胜兄弟的额头、手心、脚心,或可退些热度。”
李氏含着泪,重重地点了点头,立刻取过干净的纱布,浸泡在烈酒中,拧干后,开始在白胜的额头、脖颈和四肢上轻轻擦拭。
林冲推开房门,走了出去。深深地吸了一口外面带着鱼腥味的清新空气,人才算缓了些许。
门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庭院里点起了火把。他有些恍惚,竟不知不觉在屋里忙了三四个时辰。
守在门外的众人见他出来,立刻“呼啦”一下围了上来。他们探头朝屋里望去,看到那个如白色蚕蛹般的白胜,胸口仍在轻微地上下起伏,便知人还活着。再看林冲那湿透的衣衫和虚脱的模样,以及屋里那个瘫倒在地的小徒弟,众人心中便知,刚刚那几个时辰,是何等的惊心动魄,何等的凶险万分。
李太医走上前,将手指轻轻搭在白胜的手腕上,闭目凝神,许久之后,才缓缓睁开眼睛,长出了一口气,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的赞叹:“奢遮,两位都是奢遮的好汉!”
他又转向林冲,神情复杂地说道:“好汉这手出神入化的刀法,若是用在救人活命上,不知能救活多少人!”
林冲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他朝着李太医深深一揖:“过誉了,若非太医倾囊相授,小子断不敢如此。”
说完,他再也支撑不住,找了张凳子便坐了下来。这精细活计,远比在沙场上与人拼杀百十个回合还要累人,不单是体力,更是心神的极致消耗。此刻,人一旦松弛下来,那股排山倒海般的困意便瞬间席卷而来。他靠着墙,竟就这般沉沉地睡了过去。
鲁智深、吴用、晁盖、宋江、阮氏兄弟等人,看着靠在墙角睡着的林冲,每个人的眼中,都燃起了一团火热的光。
…………
暮色四合,阮小五驾着马车,阮小七一人二马。
二人先把李太医和他那累瘫的小徒弟送回医馆,二人一人一马,往镇上最热闹的食铺赶去。
吴用给的银子分量十足,小七揣在怀里,只觉沉甸甸的,烫得心口发热。他扯开嗓门,买了七八只的烧鸡,末了还切了二十斤熟牛肉,用荷叶仔细包好。
马车再次动起来,酒肉的香气混着晚风,一个劲儿地往鼻子里钻。
阮小七吞了口唾沫,忍不住开口,声音里满是惊叹:“五哥,光今日就花了上百两银子?你说那些人怎地恁地有钱?”
阮小五“恩”了一声,目光却落在马车上绑着的火把,眼神深邃:“先前我还以为那宋押司最是奢遮,后来才看出来,那个叫林冲的汉子,才是这一伙人的主心骨。你没见吴学究对他那躬敬模样?”
阮小七闻言,用力地点了点头,脸上满是认同:“那个叫林冲的汉子,端的是义气!白胜兄弟都伤成那般模样了,他愣是没丢下。有这样的哥哥领头,心里莫名地踏实得很。”
“林冲……”阮小五咀嚼着这个名字,眉头不自觉地拧成一个疙瘩,他抬手敲了敲自己的脑壳,总觉得这名字在哪听过,熟悉得很,却又隔着一层窗户纸,捅不破。
阮小七见他这副模样,好奇地凑过去:“五哥,你寻思甚么呢?”
“林冲这名字,我怎地觉得在哪听过。”阮小五喃喃道,眼神有些发直。
“那定是哪位扬名天下的好汉了。”阮小七浑不在意地说道。
恰在此时行过一处街角,前方壑然开朗,镇上最大的那家赌坊赫然在望。即便隔着老远,那股子混杂着汗臭、酒气和劣质熏香的味道,伴着赌徒们狂热的嘶吼与骰子落碗的脆响,还是一并传了过来。
阮小五的目光扫过那熟悉的门脸,脑中“嗡”的一声,象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对了!赌坊!
几日前,他正是在这里,听邻桌的赌客唾沫横飞地讲着东京城里出的惊天大案!
一个叫林冲的八十万禁军教头,为了自家娘子,先杀高衙内,再杀高太尉,最后还拐走了花魁李师师,连郡王都折在他手里!
当时只当是说书先生编的段子,听个乐呵,却不想今日竟见到了真人!
“啪!”
阮小五猛地一拍大腿,眼中迸出骇人的精光,他一把抓住阮小七的骼膊,声音因激动而变了调:“我想起来了!小七,我想起来他是谁了!”
阮小七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满脸疑惑地看着自家五哥。
阮小五却顾不得解释,他猛地一抖缰绳,嘴里发出“驾”的一声暴喝,胯下宝马骤然加速,惊起一路尘土。他整个人都陷入一种癫狂的兴奋之中,双眼放光,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是了!是他!就是他!”
阮小七也是催动战马,急切地追问:“五哥,快说,到底是谁?”
阮小五回过头,脸上满是狂喜,声音嘶哑却无比亢奋:“小七,咱三兄弟就是死,也跟定他了!”
…………
入夜,林冲眼皮颤动,从力竭的沉睡中醒转。他只觉浑身骨头缝里都透着酸软,这才发觉自己竟不知何时被人抬到了床上。
他侧过头,借着窗外透入的微光,看见白胜胸膛平稳起伏,呼吸均匀悠长,显然已脱离险境。一旁的李氏伏在床沿,紧抓着丈夫的手,已是沉沉睡去,脸上泪痕未干,嘴角却带着一丝安心的浅笑。
林冲心中一暖,轻手轻脚地翻身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