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龙岗。
猎猎风中,“祝家庄”的大旗在城头卷动。
城头上,祝朝奉、扈太公、李应三位庄主,围坐一桌,桌上茶水已半凉。在他们身后,各家的后生伺立一旁。
数日前,梁山送来三封拜帖,称新任寨主今日要来拜会。
王伦时代的梁山,算不上大寨,八百左右喽罗而矣,断无这般本事,能让三庄之主齐聚于此。
但来人是林冲,那分量就截然不同了。
此人先是在东京掀起滔天血案,近来又在济州府劫了大牢、杀散官军,凶名早已传遍左近州县。
祝朝奉干枯的中指在桌上叩了叩,言道:“二位,这林冲此来,所图为何?”
扈太公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绿林强人,不事生产,还能图个什么?无非‘借粮’二字。”
“我想也是如此。”李应捻着短须,沉吟道,“以他如今的凶名,只要不是狮子大开口,我等面上过得去,那些钱粮就权当结个善缘了。”
“我等岂能以肉饲狼!”祝朝奉眉头倒竖,声调陡然拔高,“贤弟,你年纪最轻,比我与扈兄小十馀岁,怎地说话没半点血气!”
其三子祝龙、祝虎、祝彪皆斜愣着李应。
李应面对祝家四人这般眼色,面色不变,敷衍地拱拱手:“哥哥此言差矣。这等人物,非寻常草寇,应当拉拢,岂能轻易结仇。”
眼看祝朝奉又要发作,扈太公放下茶杯,摆手打起圆场:“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人还没到,争个什么?且看他提何要求,我三家再同进共退不迟。”
祝朝奉重重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再看李应。
扈太公将目光投向城外蜿蜒的土路,呷了口茶,自言自语般地冒出一句:“也不知这等人物,是何等模样,年纪几何,是否婚配。”
他身后,一身劲装的扈三娘闻言,暗自扶额。
父亲这点心思,如今是藏都不藏了。
自从过了十八,便日日念叨着要寻个强者做女婿,好光耀扈家门楣。可对她来说,男人哪有打熬身体,手里这把双刀来得有趣。
这林冲之事,她也听过。
初闻他因妻子受辱,冲冠一怒,血溅京城,连太尉高俅都敢杀,心中也曾暗赞一声“伟丈夫”。
可接下来的传闻,却叫人齿冷。说他杀了人,转头就去青楼抢了花魁,还为此杀了个什么赵家王爷。
为女人拔刀,又为抢个婊子夺命。这算什么英雄?不过一介被欲望驱使的莽夫。
扈三娘嘴角牵起一抹不屑。
旁边的扈成听见父亲的嘀咕,凑趣地笑道:“爹,你就别想了。人家有娘子的,难不成让三妹去给人做妾?”
“哎,”扈太公一拍大腿,“瞧我这脑子,竟没想到这茬了。”
祝朝奉听着他们父子对话,一双三角眼转向扈太公,皮笑肉不笑地开口:“扈兄,何必非要将三娘嫁到庄外?留在咱们独龙岗,亲上加亲,岂不更好?我三个儿子随你挑,要是挑中老大,我就命他休了发妻。”
扈太公打了个哈哈,滴水不漏地应道:“我也想啊。只是小女性子傲,发过誓,非要寻个武艺能胜过她的夫君。我这做爹的,疼她,只能由着她了。”
此言一出,扈三娘竭力忍着笑,差点憋出内伤。
祝朝奉身后侍立的三个儿子则齐齐涨红了脸。
上次庄内比武,他们三兄弟车轮战,竟一一败在扈三娘双刀之下,祝家的脸面算是丢了个干净。
祝朝奉心头火气上涌,旋即又被他强压下去。
为了这事,他撵走原先的教师,重金另聘了一位高人。一想到那不菲的束修,就是一阵肉痛。
不过,今日正好,可以派上用场,这钱花得才不算亏。
至于扈家……祝朝奉瞥了一眼病恹恹的扈太公和一旁庸碌的扈成,心中冷笑。
老的活不久,小的没出息,那扈三娘迟早还是他祝家的媳妇,吞并扈家也只是个时间问题。
城楼上,人心各异,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就在这时,远处的官道尽头,一骑黑影由远及近,不疾不徐。
城墙上诸人第一反应,这不会是林冲吧,但很快就否认了这个想法。
一个朝廷重犯,还来到别家领地,怎敢单枪匹马,不该带上几个好汉,并百个喽罗壮壮声势么?
怕只是途径的江湖客吧。
待那骑在城下勒住缰绳,城头众人这才看清来人。
只见那人,豹头环眼,身长八尺,坐于马上,甚是威风,抬手向城头拱手道:
“在下梁山新任寨主林冲,特来拜会三位庄主。”
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淅,清淅地传入城上每个人的耳中。
城墙上众人都是一愣。
祝朝奉心道:
还真是他!恁地这般胆大,竟真敢只带一个随从!
就不怕我们捉了他送官,换来些实打实的好处。
他压下这个念头,干笑一声,声音洪亮,朝着城下拱手道:“原来是林寨主当面,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他转身对身后三个儿子喝道:“还愣着作甚?速速开门,迎贵客入庄!”
复又低声对祝龙道:“把庄兵都撤了吧,以免显得我们那般没有胆气。”
祝龙领命,便去吩咐,很快那些训练有素的庄兵,如潮水那般井然有序地快速退下。
李应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