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冲话音落下,厅内一时有些安静,众人面面相觑,都有些恍惚。
李应掏了掏耳朵,身子微微前倾,象是要将那句话听得更真切些:“林教头,你说……要在梁山泊里,大兴土木?
林冲微微颔首,示意庄客帮忙去从他鞍桥上取来一个黑色匣子,又对祝朝奉拱手道:“还请祝太公行个方便,借两张桌子一用,然后拼在一起。”
祝朝奉眼皮一抬,朝下人递了个眼色,两个庄客立马手脚麻利地将两张八仙桌拼在一处。
不久,取黑色匣子的庄客回来,将匣子奉给林冲。林冲取出十几张厚实的纸张,按照甲乙丙丁编号仔细拼接。
当最后一块拼图落下,一张巨大的图纸便铺满了桌面。
图上水泊环绕,山峦叠嶂,而就在这山水之间,无数细密的朱砂线条勾勒出了一个庞大的建筑群落。
从码头、船坞,到演武场、兵寨,再到鳞次栉比的院落、粮仓、工坊……每一处布局都暗合地势,每一条信道都考虑了攻防,走水,运兵。
这哪里是图纸,分明是一座坚城的骨架。
李应的呼吸骤然一滞,他本以为林冲是来“化缘”的,想过百种开口要钱要粮的可能,唯独没想过,对方是来送钱的,送一桩泼天的大富贵。
扈太公凑得更近,浑浊的老眼一寸寸扫过图纸,嘴巴微微张开,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嗬嗬”声。
祝朝奉则是有些神色难明,一面看着图纸,一面眉头紧皱。
李应搓了搓手,掌心已有些潮热,他强压着心头的狂跳,问道:“林教头,梁山泊好汉上千,若是自家动手,岂不更能省下一大笔开销?”
林冲淡然应道:“梁山战兵,职责是操练杀敌,而非抡锤砌墙。且术业有专攻,这营造的活计,还得交给懂行的人。”
李应心头一动,问到了最要紧处:“那……这工钱,如何结算?”
林冲嘴角挂上一抹自信的笑容:“先款后货。”
李应心脏在那一刻都漏跳了几拍,再次确认道:“林教头好大的气魄!就不怕我等拿了钱,却虚应故事,拖延工期?”
林冲笑了,食指在图纸上轻轻一点:“工程可以分批做,银钱自然也是分批给。林某信得过李庄主是聪明人,要做,便做长久买卖。”
他顿了顿,迎着李应灼热的目光,缓缓伸出一个巴掌。
“第一批,五十万两。”
“五十万两!”
这四个字如同一道旱雷,在每个人的头顶炸响。
李应只觉得口干舌燥,下意识地吞了口唾沫,喉结滚动得厉害。他自诩养气功夫到家,此刻却也无法完全掩饰内心的震动。
扈太公则是花白的胡子都跟着颤斗起来。
祝朝奉的瞳孔骤然一缩,但那惊骇只是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警剔。
林冲将三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对祝朝奉的反应有些摸不透,倒是李应与扈太公二人反应在他预料之中,他又加了一把火:“只是不知,三位能吃下多少?其馀的营造之事我再去别处庄子问问。”
李应一把按住图纸,陪着笑道:“此事干系重大,可否容我等合计一番?”
林冲故作不解:“营造之事,耗费人力甚巨。三庄皆以农事为本,眼下又要忙田里的活计,人手怕是紧张吧?”
祝彪似是在彰显实力,梗着脖子嚷道:“林教头莫小觑我独龙岗!莫说区区劳力,便是披甲上阵的战兵,也能给你拉出万儿八千来!”
林冲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不信”,却还是故作客气道:“既如此,那林某便等诸位一个准信,最迟明日。”
话说到这份上,虽未当场拍板,但李应那双亮得吓人的眼睛,已经昭示了一切。
之后的酒宴,气氛更是热烈,只是这热烈之下,各人心中都打着自己的算盘。日头偏西,林冲便起身告辞。
…………
待林冲走后,祝家庄的议事厅内。
祝朝奉冷冷地开了口:“一个强盗窝,平白无故要大兴土木,这里面怕是有诈。”
李应心里正热,闻言冷笑一声:“祝兄若是信不过,这桩泼天的富贵,我李家庄自己接了!出了天大的事,也由我李家庄一力承担!”
扈太公慢悠悠地放下茶碗,捻着胡须道,“这般大的工程,你李家庄一家吃得下么?莫撑破了肚皮!算我扈家庄一份!”
祝朝奉脸色一沉:“你们就不怕官府怪罪下来,落一个私通贼寇的罪名?”
李应胸有成竹地道:“我与府尹陈相公有些交情,回头送些孝敬上去,他老人家自然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军营呢?”祝朝奉猛地一拍桌子,声色俱厉,“图纸上画得明明白白,那是要建十万人的军营!等他梁山兵强马壮,第一个要打的就是我独龙岗!”
李应“腾”地站起身,用一种看傻子似的眼神看着祝朝奉,反问道:“祝兄,你这话好生奇怪。难不成我们不给他建军营,他梁山就不会自己招兵买马了?这银子,我们不赚,你以为别家庄子会眼睁睁看着?”
“你!”祝朝奉被噎得满脸通红,指着李应的手都发起抖来。
“好了好了,二位都消消气。”扈太公适时出来打圆场,对李应做了个下压的手势,“依老夫之见,不如明日,我三家各派一人,亲上梁山走一遭。其一,看他地势是否真如林冲所言,能容纳这般大的工程;其二,探他梁山虚实,是否真有如此雄厚的财力;其三,也查一查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