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智深抹去嘴角油光,缓缓起身,身形如山岳拔地而起。
他铜铃般的双眼扫过瑟瑟发抖的燕顺等人,声若洪钟:“元那撮鸟!你这几个腌臜货色,也配肖想洒家的妹子?端的不知死字怎生写!”
花荣眼疾手快,一把将尚在发愣的宋江拽至身后。
聚义厅内霎时一静,空气仿佛凝固,只馀下燕顺等人粗重的喘息。
燕顺“噌”地从座上弹起,脸上堆满既谄媚又恐惧的笑,连连拱手道:“林寨主息怒!是我等有眼不识泰山,自不量力!这门亲事,我等万万不敢再提!
王英那厮是个蠢物,冲撞了扈家小娘子,我这便重重责罚,给寨主和扈娘子消气!”
王英仍瞪着一双三角眼,嘴巴半张,显然没弄明白,求个亲怎地就要丢了性命。
他望向燕顺,却见大哥一脸惊恐,不敢与他对视。
扈三娘背脊此刻挺得笔直,脸上不见丝毫软弱,只是那双杏眼,已蒙上一层薄薄的水汽。
她并非爱哭的性子,只是此刻心中一股暖流激荡。
往日在独龙岗,无论是父亲还是兄长扈成,皆指望不上。
面对祝家庄的步步紧逼,向来都是她一人硬扛。
如今有林冲哥哥与鲁大师在,这般被人护在身后的感觉,却是头一遭。这让她鼻尖一酸,却又倔强地忍住。
林冲依旧稳坐泰山,目光越过众人,望向厅外的梁山军士,朗声道:“众家兄弟,听我号令!”
厅外骑兵闻令,“哗啦”一声甲胄齐鸣,齐刷刷起身肃立。五百道目光齐聚于此,眼神锐利如刀,杀气腾腾。
只听林冲一字一顿,声如寒冰:“清风山强人,残害百姓,生食人心,一个不留。”
他稍作停顿,吐出最后一个字:“杀!”
扈三娘清叱一声,应声而出:“杀!”腰间日月双刀锵然出鞘,寒光一闪,直取目定口呆的王英。
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厮竟对她起了那种心思,她要亲手了结这个淫贼!
王英顿时魂飞魄散,一个狼狈的驴打滚堪堪避过,顺势抄起朴刀,便与扈三娘战作一团。
厅外早已吃饱歇足的梁山军士气高昂,齐声爆喝:“杀!”
他们等这个将令,已等得有些心急。
先前在村中目睹那般惨状,他们心中早已怒火中烧,只因寨主未有将令,才按捺不动。
方才又被这群腌攒泼皮围观,指指点点,更是憋了一肚子火。
他们只怕一件事—一寨主若真个收编了这伙祸害百姓的贼人,与之为伍,自己岂不也成了同流合污的脏污之辈?
此刻,所有担忧烟消云散。寨主还是那个寨主!甚至还体恤我等,让大伙儿先吃饱喝足,恢复了体力再动手,端的贴心!
而那些还在围观看热闹的清风山喽罗们登时懵了,慌手慌脚地开始反抗,或者慌不择路的奔逃。
但在梁山军面前,这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戮和围猎。
十人一队,分工明确,正面冲杀、扼守隘口、搜捕藏匿者,井然有序。他们结成战阵,进退有据,刀劈枪刺,配合默契,清风山的乌合之众哪里是对手。
一时间,惨叫声响彻山寨,却旋即被更为整齐、更富节奏的喊杀声彻底淹没。
宋江直到此刻仍未明白过来,大声疾呼:“林寨主,这是为何?皆是自家兄弟,何故刀兵相向!”
花荣一把拉住宋江便往外冲,急道:“哥哥,你怎地还不明白?梁山是义军,与清风山压根就不是一路人!”
宋江闻言一怔,心神剧颤。
在他看来,落草为寇,不过是权宜之计,终极所求,还是那一道朝廷的招安文书。
然则此刻,宋江终于彻悟,林冲为何自始至终都对“招安”二字嗤之以鼻。
原来,他要的根本不是落草,更不是为寇,是真要将这大宋江山掀个底朝天!他麾下的,不是山匪,而是义军!
林冲暴喝一声,随手抢过一柄朴刀,直冲花荣而去。
花荣抽出佩刀,举刀相迎,二人刀来我往,霎时战在一处。
林冲的刀势大开大合,朴实无华,每一刀劈出,都带着风雷之声,力沉如山。
花荣不敢硬接,身形一侧,刀锋贴着他衣衫划过,带起的劲风刮得他脸颊生疼。
他脚下步法变换,手中佩刀灵动迅捷,如毒蛇出洞,专寻林冲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机。
刀光闪铄间,一刀斜刺,直取林冲胁下。林冲却似早有预料,朴刀一横,只听“当”的一声巨响,便将花荣的刀死死压住。
转眼二十回合已过。
刀锋碰撞,火星四溅,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震得人耳膜生疼。
林冲已然稳占上风,刀刀紧逼,口中喝问:“清风山贼人屠戮百姓,你助纣为虐,花荣,你心中可有半分愧疚?!宋江构陷秦明,此等行径,与那刘高何异!”
林冲并未与他什么前程,仁义道德,他深知,对花荣这般性情的人而言,那些都是虚言。
上一世,林冲时常会羡慕花荣。非因其箭术高超,亦非因其俊朗不凡,而是羡慕他那份尤如离弦之箭般一往无前的决绝。
那份决绝,林冲曾望尘莫及。他时常自问,当初若能有花荣一半的性子,何至于落得那般田地。
幸得重活一世,每当心中偶有退缩之念,花荣那决绝的背影便会浮现眼前。
正是这道背影,成了他此生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