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林坐在西屋的床上。
手中握着一叠红纸包,大小厚薄不一,正是今个收到的“喜钱”。
上面都有落款,为了方便知晓是谁送的。
月光通过糊着旧报纸的窗户,洒进屋子。
高林拆开一个又一个红包,将里面的钞票一一取出,在桌面上按面值分开,叠放整齐。
高林在心里默算:大黑猴子4元,赵家兄弟8元,三家经理30元,姜邵伟2元。
共计44元整。
他小心翼翼地将这些钱叠好,用一根橡皮筋箍住。
再加之早上赚的。两下里一加,这国庆一天,竟有八十二块的进项!
但高林心里清楚,这喜钱,有来有往。
以后人家有事,都得还回去。
他又摸出云苓记好的小帐本。上面是他新置办家当的花销明细:
两口厚实的生铁大炒锅,茶瓶(暖水瓶),四个水盆,菜碟,碗筷。
林林总总加起来,花了二十六块三毛钱。
次日,晨光熹微,盐渎的轮廓在灰蓝的天幕下渐渐清淅。
高林蹬着自行车,来到了铺面前。
铺子门口那条窄窄的街沿上,竟已站了好几个人影!
他们低声交谈,目光都不时瞟向那紧闭的店门。
“高师傅,早啊!”
“小高,来啦!”
熟客们笑着打招呼。
高林一一应着“吱呀”一声,利落地开了锁。
门刚开一条缝,外面等侯的人鱼贯而入,动作麻利地抢占着几张方桌旁的长条凳。
转眼间,小小的铺面就坐得满满当当,空气里顿时多了几分人气和喧腾。
高林一到店里手脚不停,麻利地生起煤炉,架上铁整子。
经过昨天一天,所有人都找到自己的定位。
范二是副手,赵三赵四在一旁拿着笤帚,保持店内整洁。
而高井和范以花,则负责给那些食客上菜。忙起来他们心里才安稳一些。
云苓呢,就是收银。
热油滋滋作响,面糊摊开,鸡蛋磕下,香气立刻升腾起来。
靠窗一张桌旁,坐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手里摊开一份报纸,正看得入神o
铁鏊子上鸡蛋饼的焦香混着葱油气息弥漫开,他吸了吸鼻子,抬起头,目光恰好扫过报纸的第二版,又抬眼看了看正低头忙碌的高林。
他象是发现了什么新奇事,突然笑了,屈指敲了敲桌面,扬声道。
“小高同志!行啊你,又上报了!”
这一嗓子,把铺子里大半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高林正利落地给一张饼翻面,抬眼望去。
那男人抖了抖手里的报纸,指着上面一块地方,声音带着几分打趣:“喏,!盐渎第一家个体饭馆,高记饭馆盛大开业!”
人群里顿时响起一阵小小的骚动和议论。
先前就有人知道高林上过一回报纸,那还是他刚支起鸡蛋饼摊子不久,一篇豆腐块大小的报道提了句“新风小吃”。
可这次不同,第二版的位置靠前,占的版面也大了不少,图片也大了,分量明显重了。
“哟,还真是小高!”
“看看上面说的什么。”
几人立刻围过去看着报纸上的内容。
当他们读到关于高林的个人经历时,不由惊呼一声。
“哎呦!小高!你还给竹林饭店烧过饭的啊!”
“你看下面还有。三家国营饭店的大厨对高林同志的评价
“”
他们看着报纸上那毫不掩饰的赞美之意,各个瞪大了眼睛。
“乖乖!三家国营饭店的大厨都服气?”
“报纸上都登了?那还能有假!高师傅这手艺,肯定厉害的很!”
那戴眼镜的食客看着高林,笑着追问。
“小高同志,报纸上可写着你这是高记饭馆”!什么时候亮亮真本事,做点正儿八经的饭菜了?总不能光卖早饭,那不成高记早铺”了嘛!”
这话引来一阵善意的哄笑。
“对呀对呀,高师傅,啥时候开伙?让我们也尝尝国营大厨的手艺!”
“就是,报纸都登了饭馆”,总得名副其实吧?”
高林听着众人的起哄,手上动作没停,将一张金黄喷香的鸡蛋饼铲起,利落卷好,装盘递给一位熟客。
他脸上带着惯常的温和笑意。声音不高,却清淅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快了,等东西备齐。”
这简单的承诺,让铺子里的气氛更热络了几分。
炉火渐熄,整子上最后一点油星也冷了下来。
送走最后几位意犹未尽的食客,范以花立刻开始麻利地收拾碗筷,高井拿着湿抹布用力擦拭着油渍的桌面,发出吱嘎的声响。
赵家兄弟俩则蹲在小水池边,哗啦啦地洗刷着堆积的碗筷。
云苓拿着高林交给她的小帐本,清点着钱,然后一笔笔记下。
临近十点,早饭摊子的馀温还未散尽,门口竟又陆陆续续围拢过来不少人。
探头探脑,脸上带着好奇和期待。
“报纸上登的就是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