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第一次用是宣传队来拍视频,从那以后就是婚礼+白事打牌场;
厕所离家太远,大家宁愿回家上;
宣传栏上贴的,永远是前年的“致家长一封信”。
这些项目,纸面上都有漂亮的名字:美化环境、提升品味、改善民生。
合在一起,就是一整张“脸上抹粉、脚下踩坑”的村。
我念着念着,心里那股复杂的东西越来越清楚:
以前我总觉得,他们是被“命”坑了。
现在才知道,被坑之前,大家是认真想过要过好日子的。
“下面这个——”我顿了顿,看了一眼坐在前排的我爸,“生态鸡舍项目。”
全场沉默了一瞬间。
“这个就别说了吧。”有人低声说,“都过去了。”
“过去没过去,是你们说了算吗?”另一个声音怼回去,“贷款那会儿,我可是看见谁签字的。”
视线齐刷刷往我爸那里飘。
我爸整了整衬衫,站起来,不等我开口,先对着话筒说:
“没啥不能说的。”
他声音有点哑,但不抖。
“生态鸡舍那年,是我签的担保。我以为能给村里多一条路,结果鸡瘟一来,全阵亡。”
“贷款欠下去,最后是我们家一点点还掉的。”
“今天你们要骂,就骂;要记,就记。反正那时候我也是这么咬牙过来的。”
他这一段话,比我念十行总结都管用。
有人叹气,有人沉默,也有人小声说:“那几年你家确实紧。”
我碰了碰麦,接过话头:“所以在清单最后一条备注里,我写了两句。”
我把那两句读出来:
“一,别再把单一农产品,当村里唯一出路;
二,别再让个人,为集体项目做孤独的担保人。”
念完这句,风正好从河那边吹过来,把横幅吹得“哗哗”响。
气氛压了一下,又缓下去。
我看了眼表,还没到点。
最难的,还在后头。
我翻到清单最后一页。
“下面这一条,是梁总发给我的。”
我抬头看了眼梁思曼。
她没抢话,只是点了下头,算是把话题顺给我。
“《老龙山生态观景台简易协议》。”
台下的人一脸茫然。
“啥观景台?”
“我们这儿有观景台?”
“有我们怎么不知道?”
我把那张协议高高举起来:“简单翻译一下。”
“几年前,有人看中了老龙山想搞观景台,签了一个很简单的协议——山挖一点,钱给一点,将来再说。”
“结果呢?钱没给明白,山挖了一块疤,工程停了;我们这边连个正式项目号都没看到。”
我指了指河对面那块秃秃的山脚。
“就在那儿。你们每次经过都能看到,只是没人告诉你,那算一个‘项目’。”
人群里有一阵明显的骚动。
“原来那块是这样?”
“我还以为是修路顺带挖的。”
“怪不得那一片地老感觉怪。”
王支书的脸,在我余光里僵了一下。
旁边另外一个老干部皱眉:“当年镇里说只是挖挖土,没说观景台啊。”
我没去看他们,只对着话筒说:
“这件事我们家当时也不知道。协议不是我们村签的,是上一任镇领导私下给人批的。”
“但——”我压低了声音,“山是在我们这儿挖的。”
“坑也是留在我们这儿的。”
“所以今天,这一条也要写在古柳的烂尾账上。”
我把那张协议放到桌上,压在清单最后。
沉默,大概有半分钟。
周甜的直播里,弹幕刷过去:
【卧槽,这村是真敢讲】
【第一次见村干部当众承认烂尾】
【那你们以后还敢搞项目吗】
她没说话,只把镜头往前推了半点。
【系统提示:】
【简单说:大家虽然生气,但生气的对象从“互相埋怨”变成“那几张纸”。】
“你可以别用‘怨气扩散系数’这种词吗。”我心里吐槽,“听着像我在调游戏数值。”
【现实就是大型线上游戏。】系统一本正经,【你负责当这张地图的 g。】
“那我工资呢?”
【……】
台上,我把清单合起来,深呼吸一口。
“今天这个会,”我看着台下,“不是为了让大家记住哪一个项目有多丢人。”
“是为了以后再有人拿着一叠纸来,说要在古柳搞什么大事的时候——”
“你们脑子里先闪过这张清单。”
“问一句:‘你准备怎么收尾?’”
有人在下面“嗯”了一声,很重,很实在。
“还有一点。”我顿了顿,“我知道你们当中,有人特别想把这一切算到一个人头上。”
目光不约而同往王支书那边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