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会少玩几把抽奖。”
——
祠堂那天之后,好运来得快得有点没礼貌。
第一个明显的,是小学联考。
说白了,就是镇上把几个小学拉一块儿考一场,方便画重点班。
以前我考试那种水平:
靠前时,老师会说“你看,你认真一点就行”;
靠后时,老师会说“你看,你不认真就这样”。
联考前一晚,我在河边跟一群熊孩子打水仗,回家看电视看到十点半,书包在角落里长蘑菇。
第二天早上,卷子发下来,有几道我真没见过的题。
那种长得像外星生物的应用题,我看两眼就开始瞎蒙。
我那时候的逻辑:
选择题不会做就选 c,填空不会就写 0。
总比空着好看。
考完我一点也不紧张,觉得最多就是被我妈骂两句,顺便没收两天电视。
结果成绩出来那天,班主任让我们排队去办公室看榜。
我站在人群最后面,压根没想挤。
前面的同学一个个回头,眼神怪怪的。
有人小声说:“林宴,你上去了。”
我以为他们在整蛊我。
挤到前面一看,榜单第二行写着:林宴 · 全镇第六。
那一刻,我的第一反应不是高兴,是——
这成绩,是不是写错了?
“你那时候会不会觉得‘嘿,我是天才’?”顾晚星问。
“那倒没有。”我耸肩,“我第一反应是:完了,又要被当‘有天赋’的。”
“有天赋不好吗?”她挑眉。
“不好。”我说,“对我们这种村里的小孩来说,被贴‘有天赋’跟被贴‘不老实’差不多,都是麻烦的开始。”
家长会那天,老师在台上说:“有的孩子天资好,只要稍微努力,就能考到很好的学校,比如——林宴。”
我妈坐在下面,脸都笑开了花,回家一路上逢人就说:“我们家宴子就是命好。”
她说“命好”的时候,我脑子里闪了一下祠堂那只碗。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躺在床上,突然有点想哭。
不知道为什么。
——
联考只是一个开头。
后面很多事,都像有人在我人生这条路上,隔三差五扔个“好运红包”。
镇里搞活动,抽奖送电视机。
所有班都去广场上围观,大太阳底下挤成一团。
我本来是陪同学去凑热闹,站在队尾,一边抠鼻屎一边骂太阳。
主持人说:“来来来,请一位小朋友上来帮我们抽奖。”
全场安静一秒,然后不知道谁喊了一句:“让古柳村那个运气好的上!”
一堆手把我往前推。
我上去,乱七八糟抓了一把纸条出来,就抽中了头奖——一台 21 寸彩色电视机。
主持人惊叹:“哎呀,这小朋友真是福星。”
底下有人跟着起哄:“古柳村福星哟!”
我抱着奖品回家,电视比我人高,走一步晃三下。
那种开心是真实的,连我爸在电话那头都难得夸我一句:“不错,有出息。”
结果第二天,老吴家孩子烧到 41 度,送镇上医院,差点没转过来。
大人们嘴上说:“最近天气邪乎。”
喝茶的时候,就有人抬眼看我一眼:“你看,人家林宴多有福。”
同样是“有福”俩字,我跟老吴家那孩子的妈听到的,是完全不同的东西。
再往后,是运动会。
小学最后一次校运会,我没报名任何项目,全程打算摸鱼。
体育老师临时让我顶个 800 米,说“人头不够,去站一站。”
我平时跑两圈就喘得像狗,那天却稀里糊涂一路跟着第一梯队。
跑到最后五十米的时候,我还有余力拱了前面一个同学一下,自己冲了个第三。
领奖的时候,体育老师摸着我的头说:“你小子平时装的。”
我气喘吁吁拿着奖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是不是那碗水,顺便把肺也洗了一遍?
再往后,就是你们摄制组来试拍时采访到的那些“倒霉事”。
老马菜地绝收一整片,虫子像开趴体;
老吴家孩子高烧之后落下后遗症,反应慢了半拍;
有人盖房,水泥还没干就塌角,钱砸进去一大半。
这些事单看一件,都可以归到“运气不好”。
问题是——
它们发生的那几年,我这边一路走好运。
一边是我抓鱼、抽奖、跑步、考试样样顺;
另一边是他们种地、看病、盖房、打工样样折。
“你那时候就怀疑——这是不是一场交换?”顾晚星问。
她问得很直接。
我沉默了一下。
“刚开始没有那么清楚。”我说,“小孩只会觉得——‘我这一边太顺了’,然后心里莫名有点虚。”
“真正觉得像交换,是村口那次车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