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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一个戴眼镜的女研究生举了手。
主持人点她:“这位同学。”
她站起来,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楚:
“林老师,”
她叫我老师,我有点不适应,“
想问一个问题。”
“网上关于你的讨论,
其实争议还挺大。”
“有人说你是‘现实版欧皇吸村命’,
有人说你是‘背锅侠’,
也有人说你是被系统选中的‘镇域人’。”
“你自己觉得,
你是什么?”
这个问题,
问得很不干部学院。
但挺像学生会问的。
我笑了一下。
“我啊——”
“我以前以为我是欧皇,”
“后来发现我是背锅侠,”
“现在嘛,差不多就是个……值班保安。”
底下一片笑声。
她也忍不住弯了一下眼睛。
我接着往下说:
“从结果上看,
我的运气确实比很多人好。”
“从十岁开始,一路蒙题、抽奖、升职,
捡了不少别人捡不到的好事。”
“从因果上看,
这些好事不是凭空来的。”
“有一部分,
是这片地,
是古柳这些年本来该有的顺利,
被我一个人先拿走了。”
“现在你们在书上看到的那些‘机制’,
一半是我们摸出来的,
一半是拿命换来的。”
我不打算在干部学院讲“气运系统”,
那玩意儿讲出去就成了迷信报告。
我换了一种说法:
“我们做的事,说白了,就是——”
“把原本砸在一个人身上的好事,
慢慢拆开,
分给更多人一点。”
“你们以后接触项目的时候,
不管做什么,
都可以多想一步——”
“这件事,
到底是帮一小撮人爽,
还是让更多人不那么难受一点。”
报告厅里安静了几秒,
只有空调在头顶呼呼地吹。
主持人看了看表,
提醒我:“可以互动提问了。”
另一个年轻干部举手,
上来就问得很直白:
“那你觉得值得吗?”
“值得你这么拼,
拼到进医院,
拼到被全国网友骂一轮,
拼到现在还要到处讲课?”
这个问题,
我这三年听了不止一次。
每次答案都差不多,
只是说法会根据场合换一下。
我想了想,说:
“值不值得,
其实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
“如果你们哪天去古柳,
看见老马家重新种上菜,
小卖部不关门,
学校门口那条路下雨不再积水,
你问问他们。”
“他们说不值,
那我也认。”
“但对我来说——”
“我现在每天晚上能睡着觉,
不再像以前那样,
闭上眼睛就老想着‘这条命是抢来的’。”
“这一点,
就挺值。”
说完这句,
我自己都轻轻呼了口气。
主持人看时间差不多,
赶紧接住:“好,谢谢林老师。”
“下面请大家翻到《古柳模式》的第二页——”
我退回台侧,
坐在椅子上,
看他们低头翻书。
那本《基层治理优秀案例集》印刷得很认真,
纸张厚,封面还烫了金。
“古柳模式”那一章前面,
用的是纪录片里的一张剧照——
雨后清晨,小卖部门口挂着一块手写的小牌子:
——“今天继续开门。”
镜头里,
有人打伞路过,
只露了半张脸。
那半张脸我认得,
是苏小杏。
她当初看到这张图的时候,
嘴里骂了一句:“谁让你们偷拍老娘的店。”
但后来还是把那块破牌子收了起来,
夹在收银台下面的抽屉里。
台上继续在讲“经验总结”,
我偷摸摸掏出手机,
震动正好刚停。
屏幕上跳出两条消息。
一条是工作群:
【省镇域协作试点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