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方便面的气味被空调带走,小卖部就又有新的访客上了门。
象棋二人组中更高更瘦的那位——也就是邓平岳邓教授,提着个纸袋子走了进来。
看见柜台后的晏月他明显有点惊讶,但很快这种惊讶又变为了释然,毕竟早上散步的时候已经在店门口见过了一次。
看来这女孩子确实是小陆的熟人。
“哟,邓教授。”陆哂在椅子上打了个招呼,“今天没和老赵一起来?”
“他说他老婆非要拉他去看什么画展,也不知道到底是谁非要拉谁。”邓平岳干瘦的脸上露出一抹一闪而逝的嘲讽,随即看向陆哂身边那个漂亮姑娘,“不介绍一下?”
“哦,这我新招的店员,帮忙看店的,以后还要拜托您照顾照顾。”
店员?邓平岳有些意外,他还以为是女朋友呢。
大概是照顾人小姑娘脸皮薄吧,他想。毕竟以前他和自己爱人刚确定关系的时候,她也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底下承认,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俩对外都只是说同事。
“您好,我叫晏月,今后还请您多多关照了。”晏月起身向他微微鞠躬。
邓平岳愣了愣。
他其实没想到晏月会主动和他打招呼,而且还招呼得这么正式。
就像以前文华数学系的老主任说的那样,邓平岳这人什么都好,唯独就是长了张古代酷吏的面皮。加之他又是个性格偏闷的,久而久之就在系里成了个黑白无常似的形象。以前还在学校的时候,连自己带的研究生见了他都唯恐避之不及,开个组会就和开追悼会似的,更别提是系里的其他学生——那真是和耗子见了猫没啥区别。
他想起昨天赵胖子说的那话,问他这小姑娘怎么样。他之前只记得是个长得漂亮的,现在看来不仅是漂亮,而且懂规矩,人也挺讲究。
他不苟言笑的脸柔和了一些,也回过去向晏月点点头。
“邓平岳,以前是文华教数学的,现在退休老头子一个,谈不上关照了。”
“您这是直接把东西带来了?”陆哂插入两人的谈话,看了眼邓平岳手上的纸袋。
他确实记得邓教授昨天在店里说过要找他看东西来着。
所谓的看东西,其实也就是个笼统的说法。什么叫看?中医看病讲究望闻问切,而看这些老物件,则是要看新老,看品相,看价格。说得再具体些,就是鉴定。
“是,还要麻烦小陆你帮忙掌掌眼。”邓平岳从纸袋子里掏出一个深蓝色的锦盒,小心翼翼地打开,从柜台台面上推向陆哂。
锦盒里躺着一支小巧的瓷质鼻烟壶。小口带唇,折肩,圆筒形的身子,壶身上用彩画著只停在梅枝上的喜鹊,壶盖处则是颗橘红色的半透明小球。
“您要是能在付钱之前拿来让我看看,那才叫掌眼。现在这充其量只是求个心安——或者心死。”陆哂捏起鼻烟壶在手上转了几圈,又拔掉那个带了小勺的盖子,翻过来着重看了看圈脚。
他眉毛向上挑了挑,把小壶连壶带盖一起递给边上越凑越近的晏月:“要不要看看?”
晏月颇为慎重地接过那只鼻烟壶,放在手心慢慢地翻看着细节。她虽然是学这专业的,但本科课程大多还是纸上谈兵为主,很少有像这样直接上手的机会。
壶的表面光亮如新,还带着些上一个观察者的体温,只有加彩的部分能感受到些许粗糙的质地。喜鹊和梅枝主要用的是墨彩,鸟羽毛和梅花处则点缀以淡雅的彩色,眉眼姿态都画得细致传神,颇有明清工笔文人画的意蕴。
她依样画葫芦,学着陆哂的样子翻过来看了看底,却只见到圈足底下极细的一圈洁白素胎。再拔出壶盖端详一番,只见那颗橘色的小球表面带着层黯淡的灰皮,还能见到些不规则的坑洼和凹痕,坑中留着些许灰褐色的污渍。
她重新把鼻烟壶递回给陆哂。
“有没有看出点什么?”陆哂问道。
晏月抬头看了一眼他,又看了一眼等在柜台前的邓平岳。
“没事,看出什么就直接说。”
陆哂笑笑,邓平岳也跟着点了点头。这又不是古玩市场,不存在什么打枪不打枪。他来这就是辨真假的,自然不可能因为一个小姑娘说点什么就心存芥蒂。
“其实我也不太确定”晏月的口气有些迟疑,“只是感觉这只鼻烟壶的盖子和壶本身好像不是原配?”
相比壶本身,鼻烟壶的盖子似乎更有种饱经风霜的沧桑感。
陆哂把壶在手中左转右转地把玩了一会儿,这才抬头看向邓平岳。
“您这是文庙买的吧?花了多少?”
文庙算是沪市这边比较大的几个古玩地摊之一,每周六一大早都会有不少人在那摆摊卖东西,放在十几年前也出过不少什么一百块搏一百万的神话传说,但至于现在只能说小亏就是赚吧。
邓平岳点了点头:“他一开始开价1200,被我还到800。”
“您知道,我明清瓷看得不算多,所以说的也不一定准。”陆哂提前打了个预防针,“但就凭我自己的感觉,这东西应该是个后加彩。”
“后加彩?”
“对,用老的瓷胎,再往上加新彩。”
毕竟同一样东西,有没有彩,彩画得怎么样,都会影响价格。素胎和加彩的东西可完全是两个价。
“如果光看形子看胎釉,这壶的瓷胎应该是晚清浮梁那边的东西,但您仔细看看这彩。”陆哂用拇指摩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