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芸娘。
这个名字在许构脑海中浮现的瞬间,属于原主的记忆便自然涌上心头。
——那个刚入府时瘦小无助总被欺负的小姑娘。
那个只因许狗儿一次鼓起勇气挡在她身前就记了好多年,总是偷偷在无人处将主家恩赏塞给他的姑娘。
那个在这冰冷府邸中,唯一一个对他毫无嫌隙,愿意对他展露笑颜的姑娘。
在许狗儿十六年的短暂生命中,她几乎是他唯一的光。
月光勾勒出她纤细的身影,只往那一站,江南水乡女子特有的温婉气质便显现出来。
作为小娘子许清秋的侍婢,虽非贴身,饮食上倒也周全,故而肌肤细腻,再加之她眉眼本就秀气,如今到了及笄年纪自然亭亭玉立。
只是那双好看的杏眼里,此刻却盛满了与他记忆里如出一辙的徨恐与担忧。
“狗儿哥,你……你还好吗?”
她扑到近前,声音带着压抑的哭腔,想碰他又不敢触及那狰狞的伤口,一阵手足无措。
“明明李大娘说只是小惩大诫,他们……他们怎地下此等重手?”
闻听她的话,许构勉强将沉重的眼皮掀开一丝缝隙,模糊的月光下,芸娘焦急的脸庞晃动了几下,又渐渐被更深的黑暗吞噬。
哎……
莫说回话,此刻他连抬眼的力气都没有。
“水……对,水……”
看到他干裂渗血的嘴唇,芸娘猛地反应过来。
她慌忙解下腰间一个精巧的竹筒,拔开塞子,小心地托起他的头,将筒里兑好的蜜水一点点渡进他干裂的唇间。
清甜的液体滑过灼热的喉咙,许构下意识的吞咽着,几口甘霖下去,他的喉头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混沌的意识也有了几分清明。
芸娘见状松了口气,又急忙从怀中取出用帕子仔细包着的半块枣泥糕,掰成小块,递到他嘴边。
然而,许构的嘴唇只是无力地碰了碰,糕饼碎屑混着血水从他唇角滑落,看得芸娘心头一紧。
“怎么办……怎么办……”芸娘急得眼泪直掉,拿着糕点的手微微颤斗。
看着他气若游丝的模样,她清秀的脸上满是挣扎。
她想起府中妇人们私下嚼舌根时说过,有些重伤之人,需得以口渡气渡食……方有可能救活。
一抹红晕瞬间从脸颊烧到耳根,指尖都因这大胆的念头而微微颤斗。
但这……但这于礼不合,若是被人知道……
可若不如此,狗儿哥可能就……
杏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那份在心中积压了多年,混杂着感激与朦胧情愫的担忧,终究压过了礼法与羞怯。
她心一横,背过身去,颤斗着掰下一小块糕点含入口中,细细抿软。
然后象是做出了此生最大胆的决定,俯下身,极其轻柔地印上那双干裂的唇,用舌尖小心翼翼的将食物渡过去,同时度去一丝微弱的气息。
一下,两下……她摒弃了所有羞怯,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救活他。
温软湿润的触感伴着甜糯的糕点入腹,许构彻底清醒过来。
他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芸娘长睫微颤、绯红遍布的脸颊,和她那双泫然欲泣、写满了担忧与无措的杏眼。
属于原主的记忆再度汹涌翻腾上来。
许狗儿就是因为听闻她“落水”而方寸大乱奔向内院,才踏入了那精心设计的陷阱,最终身死。
这份深藏心底、至死未曾言说的卑微恋慕,融合了原主记忆的他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至死她都是他最珍视的温暖,最割舍不下的牵挂。
许狗儿因她而死。
此刻,他又因她逾越礼法的举动而生。
这命运的纠葛,还真他妈的讽刺,许构心说。
见他灵醒过来,芸娘猛地转身背过身子,用手背紧紧捂住自己的嘴,眼泪掉得更凶了,是羞,是怕,更是无法言说的委屈。
他见状心中更加明了,她大抵对此前的事一无所知。
他又怎么忍心让她背负这沉重的枷锁。
一切的一切,都被他默默压在了心底。
“芸娘……”他终于发出嘶哑的声音,带着劫后馀生的虚弱。
“谢……谢谢你。”
他没有提刚才那逾越的举动,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
“狗儿哥……”芸娘的声音带着哽咽,她低下头,绞着衣角:“我不要你谢,我要你答应我……以后千万要小心,莫要再……再坏府里的规矩……也莫要再冲撞贵人们。”
“位分尊卑分属从来都是天定,我们生来就是这样的命,能在府里有一处容身之地,安安稳稳的活着已经是天大的造化了。”
似乎是怕他再闯下什么祸端,她的话语里带着一种深切而又近乎绝望的担忧。
“认命?”
许构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直欲噬人的戾气,但看着眼前如同受惊小鹿一心为他考虑的少女,终究还是将胸中那些翻涌上来的激烈话语咽了回去,只是低声道。
“芸娘,活着也分很多种。
象我耶娘那样累死病死,是活着;象我们现在这样,随时可能因为一个不慎惹人不快就被打死,也是活着。
我不想要这样活着,不想我的子子孙孙一出生就带这副沉重的枷锁,被人当做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