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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敢骂,但他不敢去。
他很清楚,他一个文官,别说去抠军饷,怕是连军营大门都进不去,就得被当成奸细乱刀砍死。
朱由检收回视线,扫过满朝文武。
“诸位爱卿,谁能替朕去?”
无人应答。
整个奉天门前,落针可闻。
“既然文官不敢,武将不愿……”
朱由检的声音冷了下来。
“那就让朕的家奴去办。”
他扬起声音,声传殿外。
“传旨!”
“锦衣卫指挥使吴孟明,东厂掌刑千户雨田,上殿!”
话音刚落,两道身影便从殿外阴影中快步走出,一个身着飞鱼服,腰挎绣春刀,面容阴鸷;一个身着大红蟒袍,面白无须,步履无声。
两人走到殿中,齐齐跪倒。
“臣,吴孟明,参见陛下!”
“奴婢,雨田,参见万岁爷!”
朱由检看着他们,一字一顿地开口。
“朕命你二人,各派厂卫精锐,押解一千二百万两饷银,分赴九边!”
此言一出,刘宗周脸色大变,再次出列。
“陛下!厂卫干政,乃取乱之道,祖宗成法……”
“祖宗成法,是教朕坐视大明亡国吗?!”
朱由检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像炸雷。
“祖宗成法,是教朕的边军,穿着单衣,拿着空碗,去跟建奴的铁骑拼命吗?!”
“刘宗周,你告诉朕,朕的祖宗,哪一条法,是教朕坐视江山崩坏,无动于衷的!”
一连三问,声声泣血,字字诛心!
刘宗周被问得哑口无言,浑身剧颤,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朱由检不再看他,目光重新落回吴孟明和雨田身上,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冷淡。
“你们的任务,不是发钱。”
“是盯着发钱。”
“朕要你们派人拿着兵部的名册,一个一个地对。
活人,领钱,按手印。
死的,伤的,逃的,记下来。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让在场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也让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一千二百万两,是朕给九边将士的恩典。
让他们知道,朝廷没有忘了他们,朕,没有忘了他们。”
朝会散了。
文武百官如蒙大赦,又像是被抽走了骨头,一个个脚步虚浮地退下。
那一千二百万两的恩典,像一块滚烫的烙铁,烫得他们心惊肉跳。
用厂卫去发饷银,这在大明开国以来,闻所未闻。
这不是恩典,这是在用钱开路,把皇帝的两把刀,直接插到了九边军镇的心窝子里。
刘宗周失魂落魄地走在最后,那张素来刚硬的脸,此刻灰败得像一张旧纸。
他想不明白,这位年轻的君主,究竟想做什么。
他只觉得,一场远比党争酷烈百倍的风暴,正在酝酿。
乾清宫,西暖阁。
炭火无声,暖意融融,却驱不散空气中那股子阴冷。
吴孟明和雨田还跪在地上
朱由检换下了一身沉重的朝服,只穿着一件玄色龙纹常服,坐在铺着厚毯的罗汉床上,亲手烹着茶。
沸水冲入紫砂壶中,茶叶翻滚,氤氲的白气模糊了他那张看不出情绪的脸。
“起来吧。”
他淡淡地开口,将第一泡洗茶水倾倒掉。
“谢陛下。”
“谢皇爷。”
两人起身,依旧垂着头,恭敬地立在下方。
“朕在奉天门前说的话,是说给那些臣工听的,也是说给天下人听的。”
朱由检的声音,被水汽浸润过,显得有些温和。
“现在,朕要说的话,是只给你们两个听的。”
吴孟明和雨田的身体,不自觉地又绷紧了。
“钱,要发。”
朱由检将第二泡茶水,分别注入两个青瓷小杯,推到两人面前。
“而且要大张旗鼓地发,敲锣打鼓地发。要让九边的每一个兵卒,都知道这是朕的恩典。要让他们拿到真金白银,能吃饱肚子,能有钱寄回家。”
他抬起眼,看向两人。
“这是为了收买人心。收买那些还肯为大明流血卖命的忠勇的人心。让他们知道,大明没有忘记他们!”
雨田那张白净的脸上,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
吴孟明则依旧面无表情,仿佛一尊石雕。
“但是,”朱由检的话锋,倏然一转,阁内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你们真正的差事,不是发钱。”
“是记账。”
他端起自己的茶杯,却没有喝,只是用手指摩挲着那温热的杯壁。
“朕要你们的人,拿着兵部的花名册,跟着发钱的队伍,一个一个地对,一个一个地查。”
“谁是活人,谁是死人,谁是早就跑了的逃兵,谁又是那些将官们虚设出来吃空饷的假人头。”
“谁领了钱,按了手印。”
“谁